“左相所言极是。”裴冕深以为然,“正所谓,人无信则不立,商贾亦如此,王臣要想取信商贾使其买入债券,就必须有人作保甚至于让利。”
王缙道:“可让老夫深感困惑的是,安西四镇、北庭乃至长安的邸店柜坊,又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世家高门为何要替王臣作保甚至于让利呢?他们又能从中得到何等好处?”
裴冕道:“那就只能问两市邸店的柜坊掌柜了。”
……
长安东西两市所有邸店的柜坊掌柜已经齐聚在东市署的二堂。
有必要介绍一下,所谓的邸店,其实就是客栈又或者说酒店,柜坊则是设在酒店内的银行业务窗口,客户有需要的时候可以将现金存入窗口,又或者从窗口取出现金,只不过凭证并不是存折或借记卡、信用卡之类,而是一种叫飞钱的存兑票据。
对没错,大唐就已经有银行业,又或者说金融业,而且规模已经颇为不小。
这个其实也是合情合理的结果,如果没有强大的银行业支撑,丝绸之路的商业贸易就不会这般繁荣,也就不会有开元盛世。
甚至于,大唐的由盛转衰也跟金融行业息息相关。
只要稍微懂点经济学的都知道,金融行业不会无缘无故产生,是要土壤的。
金融业的生存土壤就是工商业,丝绸之路的繁荣,大唐工商业的空前兴盛,为金融业的萌芽以及成长提供了最肥沃的土壤,并在天宝年间结出累累硕果,其直接效果,就是大唐国库空前充裕,有足够的粮饷来供养十镇四十九万边军,有足够财力支撑安西军、陇右军、剑南军同时从仨方向对吐蕃发起进攻。
在向吐蕃发起灭国大战的同时,大唐甚至于还有余力对契丹、奚、后突厥、突骑施等蛮族进行惩罚,国力简直强盛到变态。
本来这种良好的态势可以持续很长时间,李隆基甚至有机会开创他想象中那个亘古未有的天宝盛世,然而遗憾的是,李隆基在紧要关头犯了致命的错误:他没把大唐的金融业掌握在国家手中,而是任由李林甫分给自己的亲族和门生。
只要懂点经济的都会知道,在管控良好的前提之下,金融行业就是经济社会发展的强力催化剂,可是一旦失去有效管控,金融行业就会在极短的时间内进化成为一个怪胎,吞噬掉绝大部分社会财富,最终导致整个社会陷入严重的经济衰退。
李隆基没有学过经济学,所以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于是安史之乱轰然爆发,天宝盛世直接胎死腹中。
到现在,安史之乱已经被镇压,大唐的金融业也遭受到重创,但并未消失。
长安两市的柜坊数量相比鼎盛时期已经严重缩水,但仍然还有上百家之多,而且这一百多家柜坊大多背靠世家门阀,掌握着超乎想象的财富。
从这些柜坊的手指缝里漏一点,就足够凑齐一百万贯的军费。
然而这些柜坊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给安西四镇和北庭行营拿钱,又或者作保,他们之所以肯给安西债券背书,是因为王臣把糖霜和香皂的方子做抵押。
李记杂货铺近因为垄断经营糖霜和香皂,一个月赚了十万贯,三个月居然就赚了近二十万贯,简直就是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所以当王臣拿糖霜和香皂作抵,柜坊掌柜们就立刻应承下来。
因为这笔账根本不难算,假如五年之后,丝绸之路没有打通,他们就白得糖霜和香皂这两只下金蛋的母鸡,假如五年之后丝绸之路真的打通,那么就算得不到糖霜和香皂这两只母鸡,但是凭借安西北庭和长安之间的飞钱业务也能赚得盆满钵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