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张放一道回到家,却都阴着脸坐在在那里一言不发。张良正想着偷问一下张放,有何事发生。
张平连叹了几声后,突然一拍长案,大声哀嚎道,大王,大王,南阳郡怎可不救,南阳郡若是失守,韩国还有何立足之处。
张放张良都被父亲这一异常失态之举,给惊吓到了。两人见父亲声泪俱下,痛哭流涕,连忙走过去安慰。
张平应该是隐忍了一天,终于可以在家里不顾颜面,放声宣泄着心中怨气。
张放张良也是听出了父亲张平为何如此,原来今日南阳郡守内史腾差人来报,秦军已围城南阳郡,南阳郡危在旦夕,郡守内史腾请求韩王遣派援军。
韩王与一众朝臣商议后,皆言秦军围城军力甚是众多,韩军所能遣派军力有限。纵使遣派韩军救援,也如同飞蛾扑火,杯水车薪,不如任其自生自灭。
张平虽力劝韩王,先遣派使者去魏国赵国求援,再征召韩国所有可征召男丁,便是拼尽韩国所有人力物力,也要全力驰援南阳郡。
张平朝堂上立谏韩王,若南阳郡一旦沦为秦地,韩国国土便如同腰斩,形如危卵。
韩王与朝中众臣已被秦军吓破肝胆,只说是魏国赵国早已有言在先,无意出兵救韩,以韩军现有军力前去驰援,也只是螳臂挡车,与其那样,不如保存韩军实力,以期今后择机再战,夺回失地。
张平眼见自己无力劝阻韩王群臣,让其改弦更张,顿时心如死灰,一路郁郁而回。
南阳郡被围那些时日,韩王虽未派兵驰援,然张平并未死心,私下派出说客,前往楚国试图说动楚国能出兵救韩。
楚国虽未拒绝出兵韩国,但也并未应允出兵救韩,只说不会坐视秦军攻韩,让韩军尽力坚守,假以时日,待楚军整军齐备后,自会相机驰援。
张平见楚国是言至而实不惠,也是捶胸顿足的吼骂道,唇亡齿寒,自古轮回。一心只求自保,他日必会祸及己身。今日之韩国,便是明日之楚国。
张平再是怨气冲天,也终归无从更改南阳郡郡守内史腾降秦,南阳郡城池属地被归入秦国国土之实。
南阳郡归入秦地之后,张平再也无心政务,一有空闲,便现身兵器坊或是自家工坊,一是对铁料制作兵器极为上心,二是对铁料制作农具偏爱有加。
张放在张平细致指导之下,加上自己费心揣摸,铁料制作技艺有了不小进展。已能制作出轻巧便携之釜具,无需马车拉运,单人便可背负前行。此等铁料釜具,一旦供给韩军,于韩军出行作战大有益处。铁料兵器制作进展不大,因兵器要求甚多,铁料制作之技还不娴熟,制出长戈箭矛还尚不能如人意。
张放虽对如今铁料制作技艺并不满意,却自信满满,对父亲张平说道,父亲,孩儿已摸索出改进铁料制作技艺之法,在有些时日,定可铸造出强于青铜兵器的利器。
张放一脸喜色的说起自己的制作技艺,张良受其感染,也是一脸自豪之情。
张放张良两兄弟又自顾自的言说着兵器坊的各项杂事,可张平却像是心不在焉,突然冒出一句,韩非子此去秦国,怕是凶多吉少。
李斯正埋头仔细翻看这几日的政务竹简,儿子李由兴冲冲跑来问李斯,父亲,韩非乃父亲同门师弟,与父亲一样主张以法家之说治国,之前所着《孤愤》《五蠹》之说更是深得大王赞许,曾言“寡人得见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甚至不惜以出兵攻韩胁迫韩王让韩非来秦,这才不到一年,大王为何就要将韩非打入死牢,治其死罪。
李斯已任职秦国廷尉,入列三公九卿。对儿子李由这类一时兴起的问话,很是不以为意,带着教训回吻说道:由儿,你今后出言,可得三思。你可知大王将韩非打入死牢,本意是让其知罪反省,未必有杀韩非之心。
李由奇怪的问道:这孩儿就奇怪了,韩非乃韩国王室子弟,自来秦国,就向大王阐述法家治国之说,其诸多法家之言也都被大王接纳引用,可谓信赖有加。
只是当下秦国朝堂皆在议论出兵征灭韩国,且乃是大王特意追问韩非看法,韩非才勉为其难,向大王献上一篇《存韩》这一家之言。
谁曾料到,朝臣一致上奏,以韩非意欲存韩,图谋遏制秦国为口实,蜂涌进言大王,弹劾韩非,要大王就将韩非打入死牢。
儿子委实有些费解,大王明知韩非乃韩王王室子弟,却向其追问灭韩之见,这不是强人所难乎?若是旁人许会避嫌,顾左右而言他。可韩非一贯信守法家之言,且其为人忠义,依旧上书着论劝谏大王,存韩惠及秦国。
孩儿不解,大王如已有意出兵灭韩,可无视韩非上书,斥责驳回即可,为何以此为由治罪韩非。
孩儿实在看不出大王究竟想将韩非置于何地。韩非与父亲师出同门,且有同窗之谊,父亲为何不向大王求情,出面劝谏赦免韩非之罪?
李斯面情一副不置可否之态,即无赞许之色,也无否认之情,依旧淡然回道:由儿近日所虑甚多,所言也有些见地。只是此事关朝局政见,需知进退有度,顺大势而为,一意率性义气之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大王有意重用韩非已久,为何终不能下定决心,原因只有一个,疑人不用。
大王顾虑许久之处,乃韩非身为韩王王室子弟,韩若被秦灭,难保心生恨意,于大王不利,于秦国不利。
借朝堂商议出兵灭韩,乃有试探韩非心中能否放下母国旧情,一心效力秦国之意。
可韩非虽是悟透法家精髓,却看不透王者之心。大王既然获知韩非身心两处,又安敢让其充担当大任,伴其左右。
此次借众臣弹劾韩非上书存韩之论,将其治罪下狱,也就不足为奇了。
为父与韩非师从同门,可那时只是评世论道,彼此之间大可各抒己见。而今却是政见各异,已如水火,已难深交。
李由一头雾水,问道:大王所用国策皆是法家之言,父亲与韩非也同用法家之言,为何大王对韩非这一家之言会有如此?
李斯说道:虽同为法家之说,大王只选法家主张的严刑峻法,愚民顺化。
而韩非却想用法家以民为重,主张长治久安。大王此刻一心开疆拓土,征灭他国,哪来心思顾念其他。
为父也未料到韩非这般迂腐执拗,明知大王与众臣皆已有心灭韩,还要逆天而行上书存韩之说。
如今身陷死牢,已是危在旦夕,如能迷途知返,上书顺意大王,尚可免一死。
李由说道:父亲那日亲赴狱中力劝,韩非为何不为所动?他难道不知其已命悬一线,父亲乃是其救命稻草?
李斯看着李由,压着嗓子,眼露凶光,阴冷的说道:为父那日亲赴死牢,并非是去劝韩非避嫌自保,顺意大王,而是劝其,既知不可奈何,何不安之若命,自行了断,免受酷刑。
李由听完李斯的话,瞪着眼睛看着李斯,不知如何接话,嘴试着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
李斯好像料到李由会奇怪,话语慢慢的说道:韩非初来秦国之时,为父以为其还是同窗时那些见地,想将其收为己用。
可谁知其早将法家精髓看透,已能自成一体。其向大王进言治国理政之见,大王甚是赞同,为父亦是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