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接触到了火舌,瞬间被火焰的热力所吞噬,上面的文字和墨迹很快被烧成灰烬,随着热流在空中飞舞,最终化为虚无。
“马统。”
“公子有什么吩咐?”
“出去。”
马统虽然不理解但还是听话的转了过去,他三步一回头,慢慢悠悠的合上了门。
他只盼望着崔子安的来信能够让公子舒心,别再火气那样大的情绪失控要去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马文才站在火盆旁边,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光芒在他的眼睛里跳动。
少年笑了,神态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柔和。
马文才迎着月光来到窗前,他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微翘,无意中带着少许羞涩的露出一抹淡淡笑意。
他一只手抚上胸口,感受着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
马文才觉得自己像是得了病,心窝里怪异得很。
崔子安这一连套做出来的事儿实在让他摸不着头脑。
“公子,老爷不允许—”
马统身子笨拙的摇晃跳过木桩,急匆匆跑过来,大臂张开定定挡在马文才身前。
“不许什么?马统你糊涂了?”
马文才单手理了理衣领,过于轻松的姿态让马统一脸茫然。
昨夜公子不还气的要命么,怎的今天就改了性子?
莫不是…
“我身上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想来也该回学堂听课了,怎么,你有异议?”
“没有没有,当然不是了公子,只是我瞧您昨夜那般生气,还以为您今日一样不愿去学堂呢。”
毕竟陈子俊又被安然无恙的放回来了,虽然不比之前那样讲话阴阳怪气了,但也好不了多少。
马统呲个大牙傻乐呵的站到一边,目送马文才,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石子小路的尽头才堪堪回过头晒书去了。
崔子安早早绕了后山偏道暗悄悄入了山门,她悠然拨弄开枝叶,苍白的面颊在一片墨绿色中显现。
一样的淡笑,在今天看来却更为的动人,犹同摆放在宫殿高台上的瓷器,硬撑的清丽模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顿然引起了一众人的注意,他们原本讨论马文才的声音戛然而止,统统转过身。
他们纷纷上前,把崔子安拉倒石桌前坐下,将她围成一圈,言辞激动的问候着,更甚者竟还含泪冒出了哽咽的语气。
“崔兄,呜呜呜,我们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呢。”
“是啊是啊,那天我们瞧你吐了血本想去看你,可陈夫子还有一群人都拦着我不让我们去,说会叨扰了你的休息。”
“我们不听偷偷来寻你时,你就已经下了山,写的信铁定也是被陈夫子给截胡了,要不然那么久了,你怎的不会忘给我们捎信呢。”
…
一一回答后,他们依然贴站在她周身迟迟不走,崔子安便扬袖掩面轻咳拉开了与人之间的距离。
“多谢各位牵挂了,崔某已无大碍,大家快回去吧,不必多忧心了。”
那双漂亮的眼睛半垂,掩下眼底骇人的幽光,再抬起时,里面仿若是刻意藏着什么,无奈些许错开几人的目光。
她偏身穿过,推散开将她围绕在中心的双双臂膀:“不过是身子收了点伤罢了,腿脚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合手,相互对望,难以言喻的表情让崔子安满意。
“崔某先告辞了,再会吧。”
她恰到好处的露出一个浅笑,近似是安慰的神态,语结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人们看着那背影,眼里发酸,觉得无端生出苦涩来。
“看来祝英台没全在讲胡话。”
“是呀,崔兄那面色,啧,也不知今日陈夫子该如何再辩解了。”
“朝廷要犯进书院伤了士族子弟…真可怕。”
学堂内,“安然无恙”回来的陈子俊正色站在屋内中央的空道上。
“已过之事不可再议,书院以学业为重。”
他避开王婉君向他投来的询问目光,突然提高的音量让离他最近的王蓝田直皱眉头。
“夫子所言属实?”
马文才忽然从角落里走出,右手被布包裹在胸前,阴测测的笑容看的陈子俊不寒而栗。
将他吓出了一身冷汗,哆嗦的小退半步,面色仍镇定地点了点头,手捋了捋胡须,那一副大度面孔在他脸上实在招人讨厌。
“自然,本夫子还能胡言乱语不成,好了马文才,念你受伤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你迟到了,坐下好好听课吧。”
马文才看着陈子俊,不屑的嘴角溢出一声冷笑。
他在众人茫然的神情中朝他步步逼近,像是等待捕捉猎物的凶兽,眸眼里的讥讽之意就要快蔓延出来。
只是开口刚说出三个字便被一道温柔而又熟悉的声音打断,胳膊一沉,刚刚好的力道将他准备要迈出去的腿又返了回来。
他眼下一空,羽睫轻颤地转身:“崔子安,你回来了。”
担忧与意外的神色全全放在了崔子安身上,逐渐消融的冰山那样,眼底的寒意与厌恶在一刹那消失不见。
瞬间软和下来的态度让当了数日狗腿子的王蓝田和秦京生一下就呆愣住了。
他们哪里见过马文才这样温和的一面,手上握着的书一下掉在地上。
“这可不像刚打过的样子。”
“所以,是陈夫子在撒谎?”
“可朝廷不是又把他放回来了么。”
陈子俊听不得这些吵杂的声音,他抬手大声呵斥。
“肃静!”
但这样的怒火可盖不过所有人。
“夫子为何不敢承认?是怕被朝廷革了官职,摘了您头上那顶华而不实的乌纱帽吗?”
祝英台不顾梁山伯阻拦,冷不丁“啪”的一声巨响站起身。
“山伯,别怕得罪人,遇到这种不公平且荒唐的事情当然要讨个公道!”
“可是我们无凭无据的就这样做,是否有点—”
这小姑娘不等梁山伯说完就已经三两步的来到了崔子安那边。
三人里最娇小的身躯却挡在了最前面。
祝英台圆溜溜的眼睛里含着泪光,看向陈子俊的又恢复了凶狠的表情。
一番说下来陈子俊的脸是一阵红一阵白,两眼瞪的像是势必要将祝英台烧出个窟窿来。
“成何体统!”
但他一回想起那天被像拖牲口似的拽去审问,身上那股子气焰就马上又被浇灭了。
吞了口唾沫,辩解道:“现场你和梁山伯几人也在,崔子安伤横累累瘫倒在马文才身上这是事实,身边无其他人,这是你们亲眼所见。”
“那依夫子所言,是马公子加害学生,伤学生不够,还要害学生性命,以至于给学生下毒是吗?”
“这…本夫子可没这么说,你们之前私底下如何,大家可是有目共睹。”
“只为从前的一些小事就要杀人,陈夫子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牵强么。”
陈子俊拢袖,见一向谦逊温柔的崔子安开口那心里的大石头又重新被吊了起来。
马文才凤眸微眯,他走上去,不经意露出腰间那枚与崔子安相似的玉佩。
“陈夫子不如把话挑明了讲,何必这样温吞,用含糊不清的说辞来暗示大家。”
马文才步步紧逼,不给陈子俊一点退让的机会,他余光里的崔子安双唇紧闭,忆起那信里的行行文字,马文才按下性来。
如果陈子俊继续这番欲盖弥彰的做派,那他就立马请父亲做主,安排人手彻查此事。
即使撼动不了陈子俊的位子,也要让他不好过,最差也要让他颜面扫地、名誉不再!
“也好让大家看热闹看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