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惜颜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
北星乾对年幼的她伸出手：“你愿不愿意做我的徒弟？”她把手伸出去的那一刻，人生的轨迹就此改变。
有时候，楚惜颜会想到很多没有机会发生的事。如果她没有遇到师父，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模样？在南唐深宫长大的公主，费尽心机去讨父皇、母后和兄长的喜爱，最终还是改变不了远嫁的命运。
不，更大的可能是被未婚夫退婚，然后背负着天下人的嗤笑和嘲讽，最终遭到父皇的厌弃。或者就此了却残生，成为日后南唐向吴越施压的借口，还能得一句世人贞烈的赞誉。
完全无法掌控的命运，随手就可以被用来换取利益的人生。
这才是楚惜颜真正恐惧的东西。
天机阁给了她很多东西，作为深宫公主永远无法得到的东西。最重要的是，它给了楚惜颜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让她能无惧一切即将袭来的危机和险境，甚至让本来可以置她于险境的事情变得微不足道。
就像现在，无论是宫离夜退婚的要求，还是楚惜颜最终的决定，都不能撼动她分毫。她所需要考虑的，不再是女儿家的情思和对未来命运的惴惴不安，而是天下局势的微妙变化。
她怎么可能再把自己置于原来的处境呢？让自己的命运由其他人掌控，让自己的情绪任其他人左右。
一刹那的心动如潮水般退去，楚惜颜的眼底又重归于清澈和坚定：“多谢厚爱，自己想要的东西还是自己去拿比较好。”
萧北景的脸一下子冷了下去。
他很少如此喜怒于形色。只是这是他第一次清楚、明确地对楚惜颜诉说自己的心意，也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说这样的话、做出这么郑重的承诺。做出这些，原本他以为自己绝不会做的事情。
然后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要说萧北景有多爱楚惜颜，其实并没有。他是喜爱楚惜颜的，欣赏她的性格、能力，甚至是美貌。他想把她娶回来，类似于将喜爱的东西占为己有一样。但还远远谈不上深爱。
故而被如此干脆地拒绝，萧北景的心中更多的是恼怒，而不是求而不得的心痛和酸涩。
萧北景的唇角抿平，不悦地情绪一览无遗：“自己想要的东西自己拿……希望公主不要后悔。”两人有一点特别像，一旦心有不悦，言语间就用起了敬称。
相比之下，楚惜颜就显得无比轻松自在：“所幸我所求不多，大概不会后悔。”
她笑容柔和，语气委婉：“殿下很好，但是惜颜所求不在此，还请殿下不要介怀。”不管怎么说也是拒了人家，还是要给个台阶下的。
萧北景的脸色更冷了，他本来还只是恼怒，听她如此言语，心头反有酸涩泛起。他自认一片真心，她倒好，客客气气地推回来，仿佛刚刚是说了笔没谈成的生意。
他有心拂袖而去，又觉得显得自己落了下乘。一时间不知如何作为，便冷着脸僵坐在那儿。
楚惜颜也一头雾水，不知道又哪里说错了话。她是想给萧北景台阶下，不让他觉得被伤了颜面，怎么他反而更生气了？
“呃……宫离夜什么反应？”楚惜颜想了想，觉得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比较好。
“……”萧北景站起来，神色淡淡，眼底却全是阴沉。
楚惜颜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就见他一言不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这是……真生气了？”楚惜颜嘟囔道。
楚惜颜叹了口气，抿了口茶。茶水已经凉透，一路由咽喉落到心底，沁凉入心，缓解了心底的灼热。
她不是懵懂无知的孩童。自她作为方忆涵出嫁时，萧北景的一举一动都在透露着他的心思。她看得清楚，心中也再明白不过。只是萧北景没有明言，她也乐得装作不知，避免尴尬。两人相遇始于巧合，互相撞破了对方的秘密，致使萧北景对她兴趣浓厚。后来几番巧遇，言谈相处之间，性情相投，萧北景会对她抱有好感也不奇怪。
何止是萧北景，楚惜颜自己有时候也弄不清楚她对萧北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若是没有丝毫的好感，为何会在萧北景做出承诺之时心中波澜骤起，现在又心绪不宁。
只是有些东西，一开始就不该有，不如在还是萌芽的时候就扼杀掉。
楚惜颜似乎丝毫没有察觉茶水的冰冷，一口口将凉透了的茶水饮尽。
儿女情长什么的，不太适合她，同样也不适合萧北景。
“至少现在，我敢这么说，你想要我都能给你，从一而终也好，坦诚以待也好，只要你说，我都能给。”
他自己也知道，只是现在。
凉茶饮尽，楚惜颜将茶杯轻轻放下。现在，该去看看吴越这边的反应了。
……
夏婉瑜知道楚惜北点名要娶夏家女的时候，她正看着桌面上的残局。这一局残局她看了将近月余，还未落子。
“……老爷刚刚进宫去了，肃王殿下应该也知道了。”映月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夏婉瑜的反应。小姐那一日到底去看了肃王殿下，心里应该是有肃王的。她本以为小姐与肃王算是成了，谁知又出了这样的事情。映月心中暗暗可惜，又害怕夏婉瑜心中难过，故而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她的神色。
夏婉瑜却似没听到映月说了多严重的消息一样，毫无反应。过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她终于在棋盘落下了一子。
他竟然真的这么做了。夏婉瑜回想起那个雍容不迫的男子，他永远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还真想看看，他意外的样子。
“小姐？”映月终于忍不住出了声。
夏婉瑜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姐今日，还要去看肃王殿下吗？”映月咬唇道。
“不去了。”夏婉瑜望着肃王府的方向，语气笃定，不缓不急，“他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
映月也不是傻的，一下子明白过来夏婉瑜的意思，心中一酸：“小姐，也许还能改变的……您去找一下肃王殿下吧，就算变不了……”见一见也是好的。
“有什么好找的。”夏婉瑜轻笑了一声，“变不变也不能光由他们说了算。”她想要的东西，最终都能得到的。
在这之前，一切的东西都是必要的牺牲品和踏脚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