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连看都没有看夏婉瑜一眼,也不似嘲讽,只是淡淡的陈述。
夏婉瑜看着他,染成金色的指甲陷入手心之中。她的声音微微发冷:“素闻邹先生爱茶,朕这里正好有一罐好茶,是安峰银芽,正好赠与先生。”
她说罢,就有宫女捧了托盘过来,托盘之上赫然是之前夏良玉送给邹君浩的那罐茶叶。
连罐子的都没换。
邹君浩却道:“常言道,无功不受禄。我于新夏并无功迹,新夏帝的礼受之有愧。”
这就是婉拒了。有人皱起了眉,暗道邹君浩不知好歹。却没有人敢明言说出来。这就是名声的好处了,邹君浩自下山以来就盛名加身,虽然没有做出过于惊涛骇浪的事情,但南唐的科举制能有条不紊推行至今,他有着七分的功劳。
世人本以为他擅长内政,并非谋略的时候,他却又悄然出现在朝宁,说服了宫离夜献国投降,让南唐不费一兵一卒就拿到了吴越的国土。
自那之后,世人提起他都会尊称一句先生,人们仿佛已经忘了,他还是个未及冠的少年。
这样的名声之下,邹君浩拒礼,别人只会说他气质高洁不染世俗,果然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要是有人说他不知好歹,恐怕要被骂成俗不可耐。
夏婉瑜压抑住的冷意汹涌而出,眸光如寒冰般刺骨。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捧着托盘的宫女双手不住的颤抖着。
夏婉瑜的手指搭上前方的桌案,金色的牡丹与纹路华美的瓷盘相映成辉。
她道:“这是朕的赏赐,何来受之有愧之说。朕赏了,你接着便是。”
楚惜颜本来半神游地看着这出戏,闻言在心底叹了口气:弄巧成拙。
邹君浩看着淡泊,实则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你压得越狠,他反弹得越厉害。
夏婉瑜若是顺势就刚刚的话收回来,邹君浩还可能会起几分心软。
若是像这样用皇权压他,不止压不住,还可能会被反伤。
楚惜颜的目光落在邹君浩身上,转念间已经想出来好几种不接“赏赐”的法子了,还能让夏婉瑜显得极为难堪。
不过身处新夏,让夏婉瑜难堪不是什么好做法。
邹君浩终于往夏婉瑜那边看了一眼,夏婉瑜的动作顿了顿,竟觉得有些许的紧张,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身子。
邹君浩的声音清越如初:“既是如此……乐央。”
果然……楚惜颜轻轻摇了摇头,他没有给夏婉瑜难堪。
只是这恐怕是夏婉瑜最后一次,领教他的温情了。
烈酒入喉,一片灼烧之感。楚惜颜半仰着头,只怕夏婉瑜从未觉得君浩对她忍让。
乐央从邹君浩身后走出来,从颤抖的宫女手中接过了茶叶。他还颇为做风流公子的潜质,低声安慰了几句宫女,让她不必觉得害怕。
宫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匆匆退了下去。
夏婉瑜勾起一抹笑,不再看向邹君浩的方向。下面的人得了暗示,又一群宫女伶人鱼贯而入,开始了新的表演。
邹君浩静默依旧,似乎又重回了俗世之外。那罐茶叶被乐央孤零零地摆在案头,没有得到少年的一抹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