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不可归

第四百五十章 邹君浩(九)(1/1)

若是按照供词与现有的证据推断,颖妃无疑是幕后凶手。可她幼子不过三岁,家中虽是望族,却只是累世清名,于争权夺利没有多大作用。

她做此事,百害而无一利。

除非是私人恩怨,可北梁皇后早已名存实亡,太子又被幽禁东宫。她若想下手,为何早不下手,反倒要等太子从幽禁中放出后,做出下毒这般有迹可循的事情呢?

若不是她下得手,她有为何借着协理宫宴的机会,把有宁按插进御膳房呢?插入这种地方的钉子,应该是她的心腹,怎会轻易背叛?

稍有眼力之人都能看出颖妃不过是被栽赃陷害的。

邹君浩顿时明白南月公主为何请他过来,又为何不能做出决断。这份供词一出,反而使得事情真相愈发扑朔迷离。

而南月公主在宫中又有诸多顾忌,故而束手束脚。

“这是给太子下毒的凶手所供?”邹君浩一边细读供词,一边问道。

南月公主却微微叹气,说她并不知晓。

邹君浩心中了然,她不敢把这份供词交上去。

聪明人之间讲话,几句便知对方心中所想。只是邹君浩不太明白,南月公主既然是聪明人,又得北梁帝宠爱,怎么会放任自己的声名被污?

几句之后,贵为北梁公主的南月忽然深施一礼:“公子聪慧,想必能帮我解此难题。”

邹君浩一时无言,她无人可用,居然求到了他头上。他未曾出师,只是游历各国,未到入世之时,自觉不好插手北梁皇室之争。

此事背后暗藏的布局,远非他给六皇子那几个不痛不痒的谋划可比。以一国太子做局,好大的手笔。

比起六皇子这种人,邹君浩却又不好直言拒绝南月公主。南月公主卷入此事,和他也有些许关系。

于是他不拒绝也不应承,只问:“殿下,与传闻之中颇为不同。”他需明白,南月公主所求,究竟是是什么。

然而南月公主却答:“我在北梁宫中。”

身不由己吗?邹君浩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心中却莫名生了几分烦躁之意。世间身不由己之人何其之多?

南月是北梁公主,比起北梁百姓,衣食住行不知精致多少。比起温饱尚且不能满足的北梁百姓,她的身不由己,又算什么呢?

他一时间兴致缺缺,歇了出手的心思,只是临走告别之际,他出言提醒:“无论殿下想知道什么,都应该把它们送到该送的人面前。”

这供词不交上去,只会牵扯更深,于她不利。幕后布局之人隐藏极深,手笔又大,绝不肯任由自己的谋划付之东流。

南月公主极为冷静地应了,依旧礼数周全地谢过。

泰妍自若的模样,倒有几分肖似师姐。邹君浩身边人杰无数,结识世家大族或幼年就养于天机阁的弟子,他在这群人中也是人中龙凤,唯一让他交心且视为至交的同辈只有楚惜颜。

遇见身份相同、处境类似的南月公主,他不免将之拿来比较。虽有傲慢轻视之嫌,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他认可南月公主的才华心性。

回到自己的暂居之所,六皇子又登门拜访。他先前将“周昊”做弃子扔了出去,如今无事,居然又想捡回来。

以邹君浩的心性,自然不会再见他,更遑论如今的局面,他不愿意再以周昊的身份参与进北梁皇室之争。邹君浩让乐央称自己不在府中推拒了,随后便带着乐央出府,打算再换一处住所,谋个清静。天机阁势力遍布各国,邹家在各个都城也有商铺宅院,此事不要太容易。

出了太子遇害这种大事,街上贩卖的小贩少了不少,生怕被莫名牵连——他们这种斗升小民当然是做不到给太子下毒的,只是街上巡逻的衙门颇多,若是冠个相关罪名给抓到狱中,非百两银子是出不来的。

明显出身官宦人家的小厮侍从倒是在街道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

风雨欲来山满楼。

邹君浩微微凝眉,寻了一处茶楼坐下,看主街之上人来人往。乐央自是喜欢看热闹的年纪,趴在栏杆之上,听周围的书生高谈阔论。

这些人有些还未及第,有些则是赋闲在家,不免都抱着发表高见,被贵人看中之后谋个官职的想法。

多数都是些可笑之谈,高声指责朝中无能之辈,更多的是谈论太子遇害之事,各有推论,倒是有一点颇为相同,众志成城。那就是南月公主实不该插手此事。

“她一介公主,还想谋夺储君之位不成?”

乐央听得一愣,回过头问他:“公子,北梁礼制,公主可承大统?”

“胡说些什么?”邹君浩淡淡呵斥一句,各国之中皆无女子承位的先例,此举与各国立学皆有冲突,万不得已不会有国为之。

女子欲承大统,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缺一不可。南月公主一样也无,如何能被立为储君?

乐央被斥了一句,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们都这么讲……”

“庸人俗语罢了。”邹君浩放下手中粗茶,几不可闻地评论了一句。

乐央当即愣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吐出几个字来:“公、公子……”他跟在邹君浩身边学习数年,未曾见过他为这种事情开口。

邹君浩脱口而出之后,自知失言,垂眸看杯中水纹起伏,似己心绪难平。北梁皇室如何,与他一介游历之人何干?分明未到他出世之时……

正在他出神之际。有一书生拍桌欲起,似有惊人之语,却被身侧两人拼力按下。

邹君浩侧目过去,那一桌坐了三个书生,衣着朴素,打算说话那位甚至称得上穷困潦倒,其他两人也都是失志之相。

邹君浩耳力极佳,将几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左边那人劝道:“黄兄不可鲁莽,你之前殿内进言,已得罪了左相。如今失了官职,不可再生事端。”

“当日殿内之事,的确是我识人不清,可南月公主……”黄姓书生愤恨地锤了一下桌子,仿佛要把心中情绪倾泻而出,“当初我跟随右相,想为天下黎明百姓做事,吴地天灾之后又遇人祸,我多次情愿严查,陛下不闻不问,反而是我在朝中备受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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