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安殿,下午时分。
太阳当空炙烤着大地,正值一日中最热的时候,几尊冰瓮兢兢业业将冷气散开,殿内凉爽极了。
祁君逸脊背挺直端坐御桌前,手持朱笔缓慢批奏折子,微垂的眉眼专注,时不时落笔批注几下。
殿外响起来回踱步声,不多时,刘榕弯着腰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低声道:“陛下,谢大人来了,正在殿外候着。”
朱笔一顿,祁君逸抬眼:“谢默?”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放下手中朱笔道:“宣他进来。”
刘榕退了出去,很快,一袭飞龙服的中年男人跨门而入,进门后便单膝下跪道:“臣参见陛下。”
他面上满是热汗,发冠也有些凌乱,瞧着很是狼狈,并不像是从家中来,反倒是一副连日赶路,无暇顾及形容的模样。
祁君逸垂眸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免礼,“起来说话。”
“是!”
谢默站起身,他并非出身世家,而是先帝朝的武状元,被还是太子的祁君逸看重收入东宫做了个贴身护卫。
堂堂武状元,做个无官无品的护卫一做就是好几年。
等祁君逸登基后东宫的封赏臣属们,却直接一步登天,统管御龙卫,是朝堂上声名赫赫的人物。
一月前,谢默得了天子密令,亲赴南方,寻找江南道神医谷传人。
而此刻,他微微躬着身,禀道:“陛下要的人,臣请来了,此刻就在宫门外。”
‘啪’的一声闷响。
是奏章撂在御桌的声音。
祁君逸屈起指节,修长的指骨轻叩着桌案,有节奏的敲击声,让他勉强压抑住急躁的心绪。
“清钱草带来了吗?”
谢默微躬着的肩背压的更低,“微臣寻到李神医时,他在救治一名病患,那株培育百年的清钱草……正好被用了,剩下的都未足百年,非但不能入药,反而有毒。”
轻敲桌案的指尖顿住,谢默呼吸也随之屏住。
静默良久,祁君逸猛地站起,挥袖将一旁的茶盏扫下。
“正好被用了?”他声音狠戾,“你就是这么办的事!”
重生一遭,他完全觉醒前世记忆后,想起最后一株清钱草的下落,派了信重的臣属,马不停蹄赶过去。
叮嘱再三,不惜一切代价,将这株神仙醉解药不可缺少的清钱草带回来。
结果告诉他,正好被用了?
上品的白玉瓷器在地板上四分五裂,茶水染湿了地面。
谢默什么也顾不上想,‘扑通’一声,跪倒在湿漉漉的地板上,请罪道:“臣有负陛下重托。”
他从祁君逸还是太子时便追随身后,这是第一次见这位素来气定神闲的陛下动如此大的怒。
可他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
日夜兼程赶过去,不敢耽误一刻钟,到达之时,药草还是已经没了。
谢默心头苦笑,却连开口解释都不敢。
他吩咐属下办事,尚且都只看结果,遑论是万人之上的天下至尊。
办砸了就是办砸了,再多的解释都只是狡辩罢了。
谁会用一个爱狡辩的下属?
祁君逸双目赤红,努力平复着心头疯起的杀意。
良久,哑声道:“凝神丸呢?”
凝神丸乃江南道神医谷独家秘药,能固本培元,养气凝神,虽不能治病解毒,但能续命。
据说哪怕命悬一线,一粒凝神丸下去,至少能吊着一口气几月不断。
谢默不知陛下为何突然急着寻神医、药材。
但无论是清钱草,还是凝神丸,无一不是续命奇物,普通的病症绝对用不着,不过浅浅思量,便只觉心惊肉跳,脊背生寒。
在清凉的殿内,他额间渗出滚滚热汗,落在地上,跟茶水混在一起。
艰涩道:“凝神丸仅剩一粒。”
一粒凝神丸……
祁君逸指尖轻颤了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许久没有说话。
殿内陷入一片古怪的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