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吕不韦的心中却依旧不愿相信他一手带起来的秦王,会对自己下手。
在吕不韦看来,哪怕最终自己输了,也不过就是输了而已,丢官罢职也就是全部了,怎么可能会累及家人。
显然,吕不韦有些忘记了,他与秦王之间正在进行的,是一场决定秦国命运的斗争,一场你死我活的政治斗争;
吕不韦更忘记了,正是他教会的秦王,法不容情与除恶务尽。
又或许,吕不韦不是忘记了,只是不愿记得罢了。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假。”吕不韦当即也是开口道:“可是,谁言《吕氏春秋》之法,便不能一统天下哉?”
轻叹一声,吕弼也是接着说道:“父亲,我知这些年来,在父亲的支持下,秦军屡战屡胜,灭周国、置三川、战上党、分割山东六国,六国早已不是我大秦的对手。
可饶是如此,依父亲之法而治秦国,灭六国需时几何?按商君之法,灭之六国,又需时日几何?”
“依我之法,确实费时费力,却是秦国万年之策也。”吕不韦也随即摇头道:“依商君之法,或可快之数年,却难令我大秦永固,需知刚不可久也!
商君之法本就深入人心,且若此时不变,待一统六国之后,商君之法便再难更变。
如此,恐怕要不了十数年,秦国必陷入内乱之中,甚或因强而亡。则大秦历代之筚路蓝缕,皆化为乌有矣!”
应该说,吕不韦能从一介商旅摇身一变成了秦国的相邦,并且带领秦国迅速走出因王位频繁更迭而乱象频发的困境,还真不是运气而已。
至少其大局观以及对事物发展规律的掌握,就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
甚至,从某个方面来看,吕不韦的大局观还在那千古一帝之上。
当然,从后世而来的吕弼也自然明白,吕不韦所言,几乎句句属实,更几乎预言了秦国的未来。
有那么一瞬间,吕弼甚至想要投靠向吕不韦一方。毕竟,吕不韦的杂家能不能救秦国吕弼不知道,但实行商君之法的秦国的结局,却是早已经写入了历史书中。
说实话,吕弼是真不想让这伟大的秦国,就那样二世而亡——太憋屈、太可惜了!
吕弼也想要看看,这以王道为基的杂家之法,究竟会造出个什么世界。
可是,也在转瞬之间,吕弼便是熄灭了这样的想法。
无他,吕弼清楚地知道,想要说服那位大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与其想着如何说服那千古一帝,不如想想在他身死之后搞搞事情,毕竟七月大大已经在他的书里告诉过吕弼这条路成功的可能性。
当然了,此刻的大帝或许并没有那么可怕,但吕弼更清楚,如今站在吕不韦对立面的,看似只是秦王,但实际上却是几乎全部的老秦人。
作为既得利益者,老秦人绝不会容许任何人变更商君之法。
而这,才是真正的民心。
“父亲,后世之事如何,尚且未知。”吕弼当即也是再度答道:“但儿臣却知,无论父亲如何挣扎,于此时此刻,必然无法完成变法之心愿。既如此,何不留待有用之身,以待后用?”
眼见着吕弼直言不讳,吕不韦的目光也逐渐变得犀利,随即便是问道:“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