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包车来到了山顶,依旧没有减速。
缥缈的云雾中,铜铃叮叮作响,骷髅拉着车,向对面的悬崖冲了过去。
······
大火,沉海,雪山,坠崖,沙漠,雨林,极夜,台风,瘴气,核辐射……
骷髅拉着黄包车,穿越一次次没有人类能够生存的绝地险境,赖俊杰一次次以为自己要死了,却又顽强地撑住了,奇迹般地活到了现在。
他当下的模样凄惨得已看不出人形,脸溃烂得跟丧尸一般,没有头发与汗毛,浑身上下灰不溜秋,一条腿也被鳄鱼给咬断了。
可他就是死不了,就是还有一口气在。
就像是广大群众深恶痛绝可又拿它没有办法的拼夕夕,吊着一口气,永远砍不完。
“骷髅老哥,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啊,跑了这么久你不累吗?要不你停下来歇一会,我自己去随便找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赖俊杰费力地从嘴中挤出连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气若游丝说道。
那个骷髅车夫僵硬地转身看着他,在扭过头来时竟诡异地恢复成了精瘦汉子模样。
“客官别急,就快了,马上就到终点了。”
“终点?”赖俊杰愣了好一会,“终点是哪里啊?是地狱,还是天堂?”
“都不是,是……”车夫忽然嘿嘿一笑,慢悠悠停下车来,“客官,到了,下车吧。”
“到了?”
赖俊杰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双手抓着扶手,挣动剩下的那只右腿,颤颤巍巍地爬下了车。
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栋三层小平房,记忆中那无比熟悉的地方。
门口鸡啊鸭啊乱哄哄的叫个不停,你争我抢地啄食着地上散落的稻壳谷粒。
金黄的阳光透过树缝洒下,微风随树影摇摆,一只老黄狗懒洋洋地趴在树荫底下,伸长了舌头,摇着尾巴,眼巴巴地看着对面某处。
在那里,一个鬓发斑白的老妇人坐在小板凳上,筷子敲击在瓷碗上,赶时间似的,一筷子紧接着一筷子,不停往嘴里扒着饭。
不知怎么的,赖俊杰的视线一下子模糊了起来,他哽咽开口喊道:
“妈……!!”
老妇人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来,见到面前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儿,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于是用力揉了揉眼睛。
但那个人就在那里,就那么活生生完完整整的站在那里。
她丢下碗站起身,板凳倒了也不管,急忙冲了过去,伸手抚摸着儿子憔悴的脸颊,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着眼泪。
大黄狗顿时被吓了一跳,警惕地瞅了赖俊杰一眼,随后爬到那个还没有吃完的饭碗边趴下,守着不让鸡鸭过来偷吃。
“小杰,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跟家里打声招呼就突然跑回来了呢?你提前说一声,妈好给你准备好吃的啊……哎多大个人了,还哭!你羞不羞啊?”
老妇人絮絮叨叨着,转头朝屋里嚷了一声:
“老头子,咱小杰回家了,你快出来接你儿子呀!”
赖俊杰整个人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不停地哭着,不停地道歉。
“妈,对不起,对不起,儿子没用,是儿子没用口牙……”
“小杰啊,是不是在城里受委屈了?不想在城里待了?没事,不管怎么样你都是爸妈的骄傲,爸妈永远爱你,在家里等你,你想什么时候回家就回家……那城里有什么好的,我要说还是农村好,爸妈给你存了好几十万,准备给你买房娶媳妇的,放心哈……”
赖俊杰这才知道,原来终点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是家啊。
爸妈在等他回家。
一家三口团聚,本该高高兴兴的,他却哭哭啼啼地跟着父母进了屋。
叮铃铃~!
叮铃铃~!
没有人注意到,一只系着红绳的铜铃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赖俊杰的手腕上。
铜铃短促空灵地响了几下后,很快又隐去了形状,淡出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