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苏轼还不知道的是,谢景温的密奏时间节点的选择是有讲究的。
这个时候朝中刚好空出了谏官的位子。
谏官在古代是十分重要的岗位,不但位高权重,还有直接向皇帝上折子举报的权力,并且就算事后查实情况不准确也不需要承担责任。
这么重要的岗位,大家都盯着。
翰林学士范镇和司马光都在积极推荐苏轼(《宋史》:“(范镇)举苏轼谏官,御史谢景温奏罢之”)。
在年度考核时,苏轼本来也是排在第一(毕沅《续资治通鉴》:“李大临、苏轼编排上官均第一,叶祖洽第二,陆佃第五”)。
苏轼如果担任了谏官,必定千方百计挑新法的刺,这个是变法派所不能容忍的。
谢景温知道这是他建功立业的好时机,苏轼反正没有雄厚的背景和关系,又得罪了领导,把苏轼拿下,自己日后的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参知政事王安石的视角:
谢景温要向赵顼提交苏轼黑材料的事情小王应该是知道的,至少也是默许的。
1070年,正式变法的关键时期,朝中反对力量太大,如果再让苏轼做了谏官,天天盯着变法批评,小王也吃不消。
小王知道苏轼是难得的人才,但为了变法大业,只能牺牲掉苏轼,这是政治,没有办法。
小王的脑袋里想得全是变法的事情,他知道变法如同煮羹,需要不断添柴拱火,才能一鼓作气成功。如果烧一会再加点冷水,然后再烧一会儿,那羹永远也烧不熟的(毕沅《续资治通鉴》:“天下事如煮羹,下一把火,又随下一杓水,即羹何由有熟时也”)。
小王也知道谢景温、吕惠卿、曾布等人才干和能力不如苏轼,但他们贵在忠心,能够和自己站在同一战线。
因此,虽然苏轼能干,在考核上民意度高,但最终公布结果时还是将其拿下,让叶祖洽捡了个漏(毕沅《续资治通鉴》:“帝令陈升之面读均等策,擢祖洽为第一”)。
苏轼心里很不爽,马上找主要领导反映情况(毕沅《续资治通鉴》:“苏轼谓:‘祖洽诋祖宗以媚时君,而魁多士,何以正风化!’乃拟进士第一篇献之”)。
现在很多人称赞苏轼说其格局高远,不计名利,将生活和工作上的“失意”活成“诗意”的人生态度。
其实是非常不符合当时的历史镜像的。
年轻的苏轼遇到打压报复还是很有情绪的。
这也是人之常情。
赵顼将苏轼的奏折给小王看,小王认为苏轼所学不正,所以歪理邪说很多,这次考核又受了委屈,情绪有点失控,更说明其不堪重任(毕沅《续资治通鉴》:“帝以示王安石,安石言:‘轼才亦高,但所学不正,又以不得逞之故,其言遂跌荡至此。’数请黜之”)。
事后,吏部、审官院、流内铨也多次找苏轼谈话,让其不要因为考核的事情有心理负担,要有格局情怀,多找找自己身上的毛病,对个人得失不要斤斤计较。
当然,打压和压制还是在继续,直到谢景温出手。
在家等待的日子是最难熬的,虽然坚信自己没罪,但政治的险恶还是让33岁的苏轼胆战心惊。
10月28日他在给侄子的信中深深感到了“孤危”(苏轼《临政精敏帖》:“轼自到阙二年,以论事方拙,大忤权贵,近令南床捃摭弹劾,寻下诸路,体谅皆虚,必且已矣。然孤危可知”)。
12月,朝廷下诏,免去苏轼开封府推官一职。
此时调查结果还没出来。
其实调查结果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重要的是苏轼因为被举报,处于调查期间,谏官的岗位是无论如何也不合适的了。
苏轼,就这样被错过了。
半年之后,调查结果姗姗到来,苏轼贩卖私盐之事经调查没有实据,不予追究。
1071年,熙宁四年,苏轼被派往杭州任通判(类似于现在的副市长,差不多六品),开始远离中央决策圈。
他将开始另外别样生活,然而一个更大的阴谋也在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