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朱漆游廊下,看着园丁们为翠竹浇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父亲在楚国一定有了别的孩子,又怎会想起他?
他转身往书房走去,准备再给父王的肖像画上再添几笔,再过几日就是父王的生辰,后堂挂的那幅画像已经旧了,该换下来了。
这时,一个老仆人匆匆而来,远远地便高声道:“少主,快更衣!宫里来信了!”
“难道,是父亲派使者来了?”昌平君不由大喜,飞快地跑进房中换上端庄的金线绣九章纹的礼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务必不能给使者留下不好的印象。
然而,他的车经过渭河,并未在章台宫停留,而是一路向南,来到了风景清幽的步寿宫。
这里是皇家行宫,父王莫非派了春申君过来?
昌平君快步入内,却看到金丝楠的棺木上,盖着楚国的标志——金底凤凰旗,那朱红的浴火凤风凰,似要腾红而起,灼痛了昌平君的眼。
没有人告诉他怎么回事,但他却猜到了真相。
那里面,一定是他日思夜想的父亲!
他好似被抽掉了主心骨,怔怔地看着那面旗帜,两腿一阵发软,陪在他身边忠心耿联的老仆人赶紧扶住了他,怪自己听了个个开头,就急着报信,少主盼了十八年,他怎么受得了?
“我没事,芈伯,赶紧准备一应事宜,不要辜负秦王令我们父子相见的好意。”他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却仍止不住地颤抖。
父王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送到秦国来?秦王跟父王的死有直接关系吗?
这些念头从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现在不能细想,他必须先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是,是……”芈伯也是楚宫中的老人,跟着楚怀王来到秦宫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伙者,如今已是六十余岁的老人,虽然大小事,经历不知多少,可眼下一时间却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浩浩荡荡的仪仗,为首骑着高头大马,身着绿官服的,正是内史腾。
他一看,昌平君的仪仗已经到了,下了马几步走上台阶,对昌平君说道:“王爷请节哀,秦王已经安排好了一应事宜,无需王爷费心。”
昌平君点点头,内史腾是咸阳市长,又是秦王心腹,有他料理此事,想必规格不低。
“不过……”他的视线再次落在了那面金灿灿的凤凰旗上,低声欲言又止。
“楚王为国慷慨捐躯,可感可佩,秦王决定以“考烈”二字作为将他的谥号。”
两字皆为美谥,考是大虑行节曰考,秉德不回曰考。烈是有功安民曰烈,秉德遵业曰烈,圣功广大曰烈,海外有截曰烈;,成无兢曰烈,光有大功曰烈,戎业有光曰烈,刚正曰烈,宏济生民曰烈,庄以临下曰烈。
看来父王的英勇得到了秦王的认可,父王就跟他想像中的一样,是个英雄。他紧紧咬紧嘴唇,转过身,眼泪禁不住肆意流淌。
内史腾知道这个年轻人需要一点时间,于是默默行了一礼,便向后退去。
“等等,楚国现在怎样了?需要我做什么?”他努力地控制着声音,但听起来仍带有一丝哽咽。
“目前仍在与墨翟交战之中,等战争结束,楚国将变成秦国的领土。不过王爷的身份并不会有任何改变,考虑到王爷已年满十八周岁,秦王希望你能出任楚郡太守,以你的背景,安抚以春申君为首的楚国贵族们。”
昌平君露出了一丝无奈的微笑,他先失去了父亲,又失去了他的国。
他就在这秦宫之中长大,甚至他的生命都是秦国赋予,他的血肉早已经与秦国生长在了一起,他拿什么反抗秦王?
芈伯留意到了昌平君的视色,连忙上前道:“少主请节哀,到时我们还需要将楚王的灵柩送回去楚国。”
留在这里只会被秦国管得死死的,只有去了楚地才会有机会复国,他殷切地看着这位楚王长子,希望少主能明白他的意思。
昌平君回过神,恢复了平时的镇定,说道:“那一切就有劳秦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