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并没有死。
当他衣衫褴褛地从街角醒过来,发现在自己来到一个满街都是古建筑的时代,来往行人听说着他听不懂的古汉语。
城门上他认不出来的篆书,让他意识 到,他一夜回到公元前,他的学识,他的专业证书,全都成了一纸废渣。
他不得不再一次从头开始。
在这个手工业时代,他抓住了每一个机会,从一无所有,到一呼百应的墨门领袖,天庭在人间的代理人,甚至一度成为正义的化身,他在这个世界里几乎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
他前进的唯一障碍,就是有限的生命,只要他可以永生,就有无限机会。
他连生死都可以突破,又怎么会被困在这里?
转眼间,他来到了西侧,抡起手中巨刃狠狠划向这特制的墙壁,然而连最先进光子枪也只能浅浅地划起一层皮,又怎么会被轻易地被他的巨刃打破。
很快在连继的猛击下,他的巨刃断成几截,露出了森森白骨,墨汁般的血液,从断口处,顺着露在手臂之外的残骨滴落,而墙壁却连一丝划痕也没有。
催泪瓦斯的浓度越来越高,墨翟扶着墙,咳到喘不过气。
他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用沙哑的嗓音问吕不韦道:“你怕不怕死?”
吕不韦此时已倒在地上,只剩最后一口气,对于狗带or not狗带这种深奥的问题,他已不能思考,如果硬要说个答案的话,他只想说,能不能给他个痛快,他哼了两声,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
但墨翟此时已经没耐心听他磨磨唧唧,从刚刚开始,他就在蓄力。
“毕方!”他大喝一声,熊熊黑焰从他身上盘旋而出,在他的头顶形成了一只巨大的黑鸟。
玄鸟发出一声清唳,化作一片黑影,从大厅的上方掠过,所过之处仿佛让空气也为之燃烧。
当吕不韦察觉不对劲,浑身的汗如瀑布般流淌,他就快被烤成人干,勉强支楞起来的时候,整个房间似乎蔓延着看不见的烈火。
“墨翟,你……”他惊恐地看着蒸气和烟雾蒸腾中,那扭曲的黑色身影,他是想在他们被薰死之前,烤死自己来获得最后的体面吗?
这男人一定是疯了!
不,他本来就是个疯子!
他要离开这里!他不想跟他死一块儿!
他悄悄向脚镣摸去,那上面有个紧急报警装置,直连欧冶子处,若是他遇到紧急情况,欧冶子的人立刻就会赶到。
就在他即将摸到那个按钮时,突然墙壁传来一阵奇怪的闷响,然后“砰”地一声巨响,吕不韦只觉得他被一股巨力推了出去。
他的脑袋在灼热的地板上连续跳跃,直到脸刹了十余米才停了下来。
当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的时候,才发现他只剩一颗头,而身体还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浑身插满了尖锐的钢片。
眼前的情景让他惊骇莫名,忍不住骂道:“墨翟,你tm……”
突然有一股清凉的风迎面而来,吹散了浓烟和灼热的空气,那铜墙铁壁竟被加热的瓦斯炸得四面开花!
看着他着那个男人抬起一条腿走了出去,然后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欧冶子,没想到你还这么贴心地准备了医疗队。”
只听欧冶子带着几分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也没想到你能站着走出来,你总是给我很多惊喜,只可惜你的聪明总是不用在正途上。”
墨翟看着那个不苟言笑的老头,向自己走来,他竟然没用他的机械躯体,而是以他的原身。
他哪来的胆量?还以为自己是那个求着天庭给他一条门路的毛头小伙吗?
他正想着,欧冶子已经来到他面前,将一只手放在他的肩上:“难得来一趟,就别走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他充其量在这个世界也就活了一千岁,他没有享过自己的人生,也不曾遇到问道的契机,他的人生在追求名利的路上走得太匆忙,该停下来歇一歇了。
也许,只有停下来,他才会发现自己追寻这一切的意义发生了偏差,才会发现自己走上了一条歧路。
他已获得不死之身,将有很漫长的岁月去为他开拓更有意义的的人生,而自己也将慢慢为他修复兽化的身躯,这样,他就可以在漫长的岁月中,在记忆里留下足够多美好的事物,这样才会有足够的力量,支撑着他继续活去。
当欧冶子的手放在墨翟肩上的一刹那,他仿佛又回到很多年前,那时他心中还有一种叫作“期待”的东西,到最后只剩厌倦。
他伸手掸开了欧冶子的手说道:“像我这样的人,生来就不是为了过那种平庸的生活的。我就像那独脚的鸟,停下来就无法立足。我必须争,必须斗,必须赢,如果只有把所有人踩在脚下,我还能活下去,我毫不犹豫就会这样做。”
“你并没有那么多敌人,也没有人生来就有那么多敌人,”欧冶子劝道。
“没错,我在这里本来没有什么敌人,是你们把我利用完了,调过头来针对我,”墨翟毫不客气地说道。
欧冶子叹气道:“没有人利用你,只是我们和你的目标出现了太大的偏差,我们想要传承,而你想要毁灭。”
“不毁灭,怎么开拓,全是条条框框,怎么做事?”墨翟说道,“时代变了,老欧,你在这里为了天庭鞠躬尽瘁,后世又有几个人知道你的名字? 你的事迹到到我们那个时代,也不过是个铸剑师,仅此而已,你做得再多又有什么用?”
欧冶子说道:“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能参与到守护一段历史这样伟大的事业中,这是我的荣幸,我并没有想要什么回报。”
“狗都尚且能得到骨头,你得到了什么?老欧,你就是天庭的一条狗,而我不是!有本事你就留住我,别的废话……少……说……”墨翟突然半边身体发软,意识开始模糊,他对欧冶子怒目而视,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说道,“你……对我做得什么?”
“没什么,只是天命的一枚身份识别的标记而已,还有一点兽用麻醉剂,”欧冶子看着他扶着墙慢慢倒下去,“我很感谢你给我面子,听我说了那么长一段话,我是真的。现在好好好休息一下吧。”
“哼,你对每一个穿越者都是真心的,如果有一天,他……你也会……”墨翟带着一脸讥讽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他没有听到欧冶子后面说的话:“他不会,他有一颗仁慈的心,生来就是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