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腾淡淡一笑,解释道,“也无怪染之不清楚。你这俩宅子都是陛下赏赐的。长安城里若有购置宅子,得有像七录斋这等庄宅牙行先作保,后若是置办的金银不足,就得借钱,若是有些抵押之物便会去积善寺质举。像韦大人他们家,倘若是借三百金,月生福报四分,则年息为百四十四金,三年则为四百三十二金,共计还七百三十二金。”
“七百三十二金?”一听这个数字,林尽染一下子都跳起来了,心里不禁腹诽,这简直是高利贷啊!这要是放以后,不得统统衣食住行终身全包套餐呐!
“染之,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杜子腾也未曾想到林尽染对此竟如此惊讶,“且不说是不是质举,寻常人家若是要去质举,这月生福报可得要八分。”
“八分?”林尽染瞬间都感觉到头晕目眩,那可是金子!
“等等!”林尽染突然想到,“七百三十二金,三年还讫?御史大夫韦大人俸禄几何?”
杜子腾略思考了一番,便回道,“御史大夫乃三品官员,月俸八贯,年俸应略不足十金,不过若是算上田庄、收息、俸料等进项,一年也能有二三十金···”越说杜子腾越有些不敢想象,“染之,你的意思莫非是,御史大夫韦大人贪墨了?”
“还不敢如此草率的下此定论,毕竟韦大人的父亲乃是当朝太师,为官多年,有些积蓄也再正常不过了。”林尽染稍稍补正了杜子腾的说法,又拿起底案看了看,思索片刻又分析道,“但却也不能排除杜兄所说的。不过倘若是用三百金的积蓄来买座中等的宅院也足矣,却为何要去买座六百金的宅院?这可是额外需向积善寺质举三百金的买卖。这薛骞是何人物,杜兄可知晓?”
“染之也见过,是聆音阁的掌柜,薛掌柜。”
“什么?这让染之倒是真没想到。”这着实在林尽染的意料之外,此时便联想起了王平所说的韦俨与薛骞一同去了后院这事,林尽染低头自言自语道,“若是聆音阁的掌柜,那与御史大夫相识是再正常不过,俩人同去了后院必是说了些什么。聆音阁能成为长安城仅次于平康坊的安乐居的第二大青楼,中间会不会有御史大夫韦俨的影响?梅园、揽月楼、御史大夫、薛骞、还有那个眼下正在陛下手中的王翮,差点忘了还有个元瑶姑娘。这些人和物间联系恐怕应该只有在揽月楼里才能寻到答案。”
“恐怕得辛苦杜兄了,帮染之查找一些线索。不过染之担心杜兄因此会有些危险。”林尽染将心中所想便告诉了杜子腾。
杜子腾脸色也有些凝重,不禁站起身来回踱步,沉默了半晌便问道,“兹事体大,若是真寻到些证据,怕是杜某也无法将御史大人绳之以法。线索杜某倒是可以帮染之寻来,但是···”
“杜兄放心,若是此事真要到御前对峙分说,那便由染之一人即可。染之亦会再去调派些个人手,暗中保护杜兄及家人安危,你且宽心。”
杜子腾此时才稍稍舒了口气,这可是跟当朝太师之子,御史大夫作对的事,若是成了便罢了,不成莫说官没得做,恐怕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得住,“染之知晓杜某的难处便好。这几日,杜某便会遣人前去积善寺和七录斋,寻个借口调查账目。至于揽月楼,杜某只能说,既然那薛骞能认出杜某,想必长安城中其他的官员及家眷也应当是能认出的,那便说不好,这些官员及子侄是否也被安排到了揽月楼哪位姑娘的闺阁之中。”
“杜兄所言,正是染之所想。”林尽染眼前豁然开朗,“故而聆音阁能成为长安城的第二大青楼,怕也不会是一人之功。”林尽染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突然问道,“杜兄可否与聆音阁有牵扯?非染之不信任杜兄,就怕揽月楼揪着什么话柄大做文章,暗箭伤人,杜兄到时反惹了一身骚。”
杜子腾笑着摇了摇头,毫不退缩道,“杜某去揽月楼也不过是饮酒听曲,对清雪姑娘也是敬而远之,故而不会有什么话柄落人手中。若是要以此凭空捏造,中伤杜某,那便是他们心中有鬼,倘若杜某有个万一,只盼那时染之能依着杜某所查之事,将那些长安城中的害虫皆明正典刑。”
“杜兄可莫要这么说。”林尽染笑了笑说道,“当今陛下是心明眼亮的明君,定不会冤枉一个忠臣,也不会放过一个奸臣。如此,便真要辛苦杜兄了。”
杜子腾摆了摆手,“不过是些许小事。”见天色已晚,在林府待得时间也够久了,便赶紧拱手拜别道,“天色也不早了,杜某也不多打扰了,染之且静候杜某的消息。”
“那杜兄也早些歇息。若有什么难处也尽管遣人来知会染之。”
送了杜子腾出了林府,林尽染也不禁想到,此事若只是御史大夫涉嫌贪腐倒也罢了,楚帝不过是只处理一人,即使太师出面,韦俨依罪论处,就算是判不了绞刑,轻则杖刑,重则流放应该也是逃不了的。但倘若,在揽月楼里的那些官员都涉案其中,那恐怕楚帝就要掂量掂量,此事能不能允许自己查下去,届时此事便又成了个“明园之案”而不了了之。
翌日林尽染便又寻了未来岳丈李代远借了几人暗中保护杜子腾一家。
出乎杜子腾和林尽染的意料,调查过程却是异常顺利,无论是积善寺还是七录斋都给予了相当的配合,账目、底案文书也是交的痛快。杜子腾拿到账本时也是相当震惊,每月明细都是清楚的,那可是每月还二十金,年末时又一次性偿还一百五十金,即一年共计偿还近四百两金。这若要说御史大人没有贪墨,又有谁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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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莫说是杜子腾,林尽染拿到账本时又是震惊,却又是疑惑。震惊的自然那四百两金子,但是疑惑的也是,积善寺又怎会如此乖乖地将这个账本交出来,那可是当朝的御史大夫韦俨,其父乃是当朝太师,积善寺哪怕是仗着寺庙信徒众多,也能如此不惧韦府的权势吗?这个账本的真假这时反倒是让林尽染给他打上了问号。
“杜兄,你认为染之该不该拿着这个账本去找陛下?”林尽染此时仍在书房与杜子腾商议着。
杜子腾此时心中也没有底,也有些犹豫地说道,“此事杜某也觉着此事过于顺利。若是些民间小案,两三日便能查出个结果也是可能的,但这案···杜某深知调查此类案件,即使花上数月查到些蛛丝马迹,也已实属不易。仅仅两日就拿到了这关键的账本,杜某至今也难以置信,就好似···。”
“似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给我们的是吗?”林尽染接着杜子腾的话说道。
“正是。”杜子腾点了点头,很是认同,“但若是有人刻意让我们查到,那账本十有八九便是真的。”
风吹着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书房内的烛灯也照得人影摇曳,林尽染和杜子腾皆沉默良久。
“染之,你听杜某一句劝。”杜子腾思索良久,正色说道,“账本交予陛下,后续你也莫要追查了。若这账本是真的,御史大夫都涉案其中,想必长安城中其他官员也逃不了,说不准还有其他的账本。即使染之你的未来岳丈是上柱国,杜某也觉得你和李家也担不了如此后果。还是交由陛下裁决吧,而且越早交给陛下,你也才越是安全。”
“那便依了杜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