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道,赵佑承设计黄之屹,这黄郡守已敏锐感知到,那他又该如何应对?
“林尽染毕竟是监察御史,倘若他要是死在江南,赵公子也拿不到你想要的。”
黄之屹早前便已明了这赵佑承与其结亲意欲何为,可二十载的辛苦筹谋,却也不能如此轻易拱手让人。坐上这丹阳郡守之位自然少不了赵家的背景,可毕竟这是在丹阳,是在江宁,所谓天高皇帝远,长安及南海两方即便是想伸手,也算鞭长莫及。
赵佑承的这番动作,引得黄之屹被迫与林尽染两相争斗,林尽染若是死了,长安定会再派官员彻查此案,丹阳郡的官场定然要重新洗牌,倘若李代远因此南下,那更是称了任来风的意;可若林尽染侥幸未死,黄之屹便会被其拉下马,此时丹阳的军政便要改头换面,而此番作为后,赵佑承、任来风等人便会趁此时机将丹阳郡兵马悉数拿下。
而丹阳郡的政权局面一直趋于稳定,黄之屹的功劳不可谓不大,可当下,这黄之屹的女婿却是跳出来,将此番平衡生生打破。
“实非佑承狠心,但岳丈也已听说科考一事,往后长安的局势,我等更难掌控,丹阳郡守还得需一个更明了局势之人来担任会更为妥当。”
赵佑承似是良苦用心的模样,实则也是在暗讽黄之屹的心思太多,即便是用了联姻的方式拉拢,可仍是我行我素,如此这般便只能不顾念两方姻亲。
沉默良久,黄之屹心念微动,似是认命一般,冷哼了一声,长吁道,“看来赵公子对老夫也真是看重,竟将千金阁这等金库都如此轻易舍弃。”
赵佑承轻轻一笑,微微屈身,恭声谢道,“说起千金阁,佑承还得感谢岳丈大人。我自小便不得宠,家父这才将江宁的揽月楼赠予佑承,劳岳丈费心寻来女童,将这千金阁做到这番盛景。亦是承蒙岳丈不弃,佑承与初淮成了这段缘分。”
可又倏然的脸色忽变,一脸正色的质问,“可这揽月楼终究是姓赵,岳丈虽说是供给美人,减免税负,护其周全,可从薛坤手中所获银钱恐也不在少数,这等事实亦做不得假。岳丈又用揽月楼中所得银钱以豢养丹阳郡两任郡尉及兵马军械。听闻段郡尉对女童甚是喜爱,这擢选的女童,怕是有半数是送入了段郡尉的府邸罢?”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实,赵佑承如数家珍一般道了出来,摊在黄之屹面前。赵佑承的确是不得宠,手上并无兵马,也无银钱,哪怕是江宁县的揽月楼,也只是父亲随意赐予的。
就如先前所说,丹阳郡地处长安与南海郡之间,这黄之屹便似是个土皇帝,倘若他要维持政权,便是要将兵马军权捏在手中,钱、权、美人,这三者是个凡夫俗子皆无可避免,而江宁最大的金库,便是这揽月楼。
黄之屹并不否认,成就赵佑承与黄初淮的这段姻缘,也是有保全其长久能从揽月楼中继续敛财的目的,有赵佑承的这层关系,方能更为长久,更为牢靠。
此刻,黄之屹不禁轻笑,“你不怕老夫不顾念情谊,将你杀了。这无非就是多费些心神,将此事栽赃到他人头上,只要将这般事皆悉数告知那林尽染,想来他也不会拒绝老夫这投名状。”
“外祖父!”
此时有一稚童甜甜的喊着外祖父,路都还有些走不稳,便径直扑到黄之屹怀中。
孩子身后跟着黄初淮,施施然走来,微微屈身行了一礼,恭声喊道,“父亲。”
黄之屹听着外孙叫嚷着要抱,又见女儿走来,便知这定也是赵佑承的暗中安排,现下只能笑着受了礼,抱着外孙笑问道,“启明怎的来了,快快和你娘亲玩耍去。”
黄初淮脸上也并无喜色,只淡淡道,“启明,外祖父和你爹在谈事呢,一会儿再来和启明玩。”
说罢,便要从黄之屹手中抱走孩子。
“初淮,这账簿是你交出去的?”黄之屹至今仍不肯相信,女儿竟会将这账簿交到赵佑承手中,除了她,实在想不到他人。
可黄初淮闻言,并未多说一句,只顾从父亲手中抱起小启明便要离去。黄初淮实在不敢看她父亲现下的眼神,想来应也是失望、痛心,或是还带了些仇恨和怨气。
可刚转身离去方才三五步便顿住身子,有些愧疚地说道,“父亲,恕女儿不孝。可初淮是启明的母亲,佑承的妻子,现下若无父亲迈出这一步,初淮这个小家又该何去何从。”
只是这声却是越说越低,许是思忖了几息,又接着柔声说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此举万般无奈,若有来世,初淮宁愿不再做您的女儿。”
说罢便是狠心离去。
但这一番话让黄之屹又是如何痛心,这苍老的手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仰首长吐一口浊气,朗声一笑,“好!甚好!”
半晌过后,黄之屹似是下定了决心,额间的青筋隐隐有些显现,眼中充斥着通红的血丝,声色俱厉道,“老夫这便做了你赵佑承的踏脚石,可也要得了你赵公子的承诺,否则,即便是老夫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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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丈请说。”
黄之屹顿了顿语气,“明日送初淮母子离开江宁,她二人必得安然无恙。”
“这个自然。”赵佑承闻言轻笑,“初淮是佑承的妻子,自然是要护她们母子周全。”
“若是大事可成,启明须得是你赵公子的继承者!”
黄之屹此言倒是真让赵佑承都思忖了片刻,这番话现下谈,倒是为时尚早,可这也是黄之屹在为小启明讨个名分。
饶是如此,赵佑承还是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放在桌案上,笑言道,“佑承在赵家并不得宠,此乃赵家的信物,由岳丈你亲自交给初淮。”
黄之屹并未多犹疑,便要将玉佩收进怀里。
可就是在这会儿,赵佑承屈身又是一礼,这番动作倒是让黄之屹顿时怔住了,便听闻赵佑承徐徐道,“宗族子嗣,皆逃不过一个传承二字。岳丈今日这番恩情,佑承记下了,倘若将来佑承与初淮能孕有一嗣,便让他姓黄,记入黄家的族谱。”
赵佑承还未等黄之屹反应过来,便已匆匆离去。
而此刻黄之屹的手还在怀中悬着,捏着那赵家的信物还未曾将其放进去,似是被点了穴道一般愣在那儿,好半晌才忽的老泪纵横,失声恸哭起来。
已是酉时,驿馆外的廊檐下,挑着两只照明用的薄纱灯笼,随着微风悠悠地晃着,彼时林尽染方才送走了宋慈,又遣了几名侍卫分别护着郑金昭与黄悦姑娘的周全,这才又回了院子。
半空残月,细如金钩,斜挂在挑檐之上,正是方才的一阵雨水冲刷过后,天空都干净了几分,忽明忽暗的点点星光布满星汉,愈发显得夜空幽邃。
林尽染站在屋檐下,似也是被这静谧的夜感染,平静地说道,“你便是知晓江南一行,险之又险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