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瑶闻言捂嘴轻笑,打趣道,“时安倒不知妾身每日作甚,只动动嘴皮子罢了,多也是杨湜绾与她的掌柜做事。说起绵力,怕是时安比妾身还出的多些。”
经元瑶这般玩笑,书房中倒真是一番融洽。
伏月炎炎,暑气最盛。还未至辰时,日头已如烈火般炙烤着大地,即便清晨间刚下完一场小雨,地上的水洼早已干涸,路边的树叶无精打采的低垂着,偶有风吹过,也早已为热浪吞噬,几是熏得睁不开眼。
坊间的行人步履匆匆,皆颇为默契地从屋檐下的阴影走过,可即便如此酷热,崇贤坊的藏书阁依旧人满为患。理由无他,就因二皇子与三皇子在此间读书。
自楚帝令两位皇子得了闲暇,就得去藏书阁。他二人若无事,就必会至此小坐。本还算是清静的藏书阁,一时间门庭若市。
若说学子住于聚贤馆周遭的客舍,是为得崔大家青眼;现下每日花上五十文,就是企盼着二位皇子能够赏识,入府做幕僚,好博个前程。
可纵使先前还抱着如此心思,但阅完书架上的一两份手书后,早已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自然仍有‘不轨’之心的学子,妄图一步登天,可终究不敢坐于两位皇子身旁。
旁侧的侍卫持着折扇,扇风降暑,可一旁的学子倒未有这般福分,只手中拿着帕子,时不时地停下,擦拭着额上的大汗,又微躬身子埋头苦书。
彼时门外进来一丰神俊朗的男子,六尺有余,头戴玉冠,一身白衣,手中微微晃着折扇,颇为有礼的轻声问询道,“小兄弟,可还有位置。”
“有。”
藏书阁门口的小厮对其并不陌生,这位公子谦和恭谨,待人有礼,相貌出众,颇有谪仙之姿。一旁紧跟的书童,白皙如玉,文质彬彬,倘若换上公子着装,安能分辨出他仅是个书童?
小厮缓过神来,指着二皇子和三皇子身旁的空位,低声道,“公子今日来的晚些,仅有那两处空位。”
公子顺着小子指得方向看去,先是一怔神,而后缓过神来淡然一笑,转过身去吩咐书童付下百文钱,遂轻手轻脚地走向两位皇子。
但见他收拢折扇,长揖深拜,恭谨且放低语音道,“林明礼拜见二殿下,三殿下。”
二皇子似是未听得林明礼的轻唤,仍在读那本诗集,一时沉迷其中。
三皇子抬起头,颇为惊诧的模样,旋即展颜一笑,邀请道,“是明礼呐,于吾一旁坐下罢。”
“深谢三殿下。”
说罢,林明礼并未从二皇子身后走过,而是从外绕了一圈,坐定于三皇子侧旁。
可林明礼才将将坐下,左手边的学子蹙着眉头,不着痕迹地将椅子往左边一挪,身子和手书皆往左边稍稍一侧,只留个林明礼看得半个身影。
可林明礼仿佛早已见怪不怪,左手扥着长袖,右手背拂过笔挂上的毛笔,挑选出一支,又从怀中摸出一本诗集,甚是爱惜之色。
三皇子自是看在眼中,见林明礼翻开第一页就瞧见‘共勉书’三个字,颇为惊诧道,“明礼竟有这册诗集?可瞧着不像是藏书阁的珍本。”
林明礼眉眼弯弯,甚是恭谦有礼地说道,“藏书阁的规矩,林某省的。除誊本外,珍本概不外借,概不售卖。这册誊本是与崔先生相借誊抄而来,今日不过是想看看藏书阁内可还有此人的诗集。若还未有,只得改日再来。”
说罢,林明礼小心翼翼地翻过几页,用手隔着袖子,拿起誊本,正襟危坐,一字一句地细细抄录诗文,再将心中体会感悟落在纸上。
“公子,清风未寻到新的书籍。”那名叫清风的书童在林明礼的身旁轻声说道。
可话音还未落地,一旁的学子已是面露猪肝色,敢怒却不敢言,只得颇为气愤地踢开椅子,抱着手书誊本快步离开此位。不知因为这书童还是林明礼,如瞧见瘟神一般避之不及。
林明礼并未在意,只微微颔首,示意书童坐下。
可方才的巨大声响,终究是惊醒藏书阁内的其他人。只见学子们抬首间看到这二人,皆纷纷挪了挪位置,又是讪然低下头埋头苦书。
“是林公子呐!适才吾还未曾察觉,倒真是许久未见。”
二皇子阖上手中的诗集,闭上眼眸凝思片刻,稍稍揉捏鼻根的穴位,又温声道,“何时回的长安,怎未听人说起?”
林明礼方想起身行礼,二皇子遂抬抬手令他坐下,可他并未理会,依旧是甚为恭敬的长揖,浅笑道,“蒙二殿下挂念。明礼前阵子在外游历,前几日才到长安。刚拜见完崔先生,听他说起藏书阁,未曾想今日有幸能同时见到二殿下和三殿下。”
林明礼这般区别对待,倒是真令三皇子感到不快,莫不是老二早早就将林明礼收入麾下?可三皇子纵使心中颇为不满,这回倒也学了聪明,未有挂在脸上。
二皇子抬手令身旁的侍卫不必再扇风,遂站起身来,舒展舒展身子,笑言道,“早听闻林公子尊师重道,才思敏捷,颇得崔先生欢喜。来年可有科考的打算?”
林明礼微微摇头,回道,“胞弟已入翰林,前程锦绣。且碍于礼制,明礼委实不便。”
林明礼深谙大体,若是科考高中,总有一日兄弟定得因父亲致仕后,为一份‘京职’争斗不休,与其彼时反目,不若早早放手。与弟弟林明德不同,他早前是以礼仪严谨,顾全大局,博闻强识而闻名长安。
“林公子有心,方才听闻是要寻册书籍,倒不知是哪本?”
“正是,不知二殿下可识得林尽染林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