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明礼告别两位皇子,披着晚霞匆匆而去。
二皇子本不愿与三皇子多言,可刚上马车,就听闻他问道,“承炜可否与二哥同坐一辆马车回府?”
二皇子掀起侧帘,脸色一凝,身子稍稍前倾,看进老三的眼底,倏然展颜一笑,道,“二哥何时不曾允过?”遂又迅疾地放下帘子,静候三弟上马车。
三皇子反客为主,提壶斟茶,递予老二,又一面给自己倒茶,一面温声道,“二哥如何看今日之事?”
“三弟所指何事?”
三皇子将茶一饮而尽,又拿起块糕点,轻咬一口,道,“二哥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自然是禁军之事。”
老二轻嗤一声,啧啧道,“三弟莫非还未辨识?这藏书阁内的誊本多为博陵崔秉志的手书,仅诗集是林尽染所写。父皇派禁军看护这些珍品理所应当。”
“这吾自然知晓。”三皇子拧着眉头,凑上前去,低声道,“二哥难道未曾怀疑林尽染也是皇子,是父皇在外···”
‘噗!’二皇子刚听闻老三的这般神鬼莫测的猜疑,口中还未咽下的茶水喷吐而出,凝滞片刻,旋即讪然地四处寻着帕子予他。
三皇子避之不及,径直被喷了满脸,一手将脸上的茶渍抹去,笑言道,“二哥,你怕不是故意的罢?”
“二哥绝非有意。”老二只得拿着袖子,替他轻轻擦拭,正色道,“往后定要慎言。若林尽染真如你所言,父皇又为何仅赐他编户?你啊,就该去做个说书先生,忒会胡编。”
老三讪讪一笑,“只是父皇予他的确非同一般。”
二皇子轻甩袖子,正襟危坐,叹息一声,“说罢,你还打着甚主意?”
“二哥可否将林明礼与向成林让予承炜?”
老二闻言,脸色倏然一变,拧着眉头不禁思忖,朝局制衡一说,自古就有,凭借母妃的关系,还能调动揽月楼的资源,朝堂上多数大臣实则已在他手中。可科考一事,已然证明,若要夺位,还得拉拢这些学子,而恰恰林明礼与向成林是他极为看好的。
林尽染的特殊性,已然令老二早已放弃招揽之心,过于亲近只会适得其反,静观其变方为正道。而与老三明为争夺之象,然则暗为暂且共事。眼下太子如此沉寂,与二人当初所为脱不了干系,当然此为后话。
二皇子又将手交叠在腿上,思虑良久,倏地展颜一笑,问道,“不若三弟先挑一个,至于是否可成,各安天命,顺其自然,如何?”
方才在藏书阁中,三皇子自然是瞧见他二哥的神态,对林明礼反而未有那般的欣赏,倒是对这向成林颇为满意。
可他不曾知晓,科考那日丢的试卷,其中一份就有向成林。而二皇子早已品读,只是未曾想此学子心性太差,但今日的的确确出乎二皇子的预料,原本放弃招揽的心,现下又已重燃。
三皇子将手中糕点一口囫囵吞下,并不接言。
老二见状不禁摇头苦笑,“也罢,予你一年的光阴,若还未能收服他二人,彼时可莫要怪二哥夺人所爱?”
三皇子急急地咀嚼完糕点,飞速咽下,扬起下颌道,“就依二哥所言!”
但说回林明礼,自离开藏书阁,就往务本坊的林府而去。
才刚刚踏进府内,就见娘亲韦氏与胞弟林明德正在中庭纳凉,林明礼令书童在原地等候,遂快步上前,躬身一礼,温声道,“娘!还有明德也在呐。”
韦氏仅微微颔首,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而林明礼早已习惯,只当是娘亲更为喜爱弟弟明德,毕竟在林府中,其父是最宠他这个长子的,明德深受娘亲宠爱方显得家中一碗水端平。
林明德颇为不屑道,“整天也不见踪影,又跑去···”
可还未等他将话说完,韦氏暗暗扽了扽他的衣裳,示意他莫要再说下去。
对于林明德语音中未曾带有称呼,也似是见怪不怪,笑言道,“大哥今日一直待在藏书阁读书,若弟弟得了空,也可伴大哥同去。”
“什么大哥不大哥的?”林明德多少有些挂脸,甚是不悦的模样,“我可没你那闲工夫。”
还未等林明礼再次劝学,就听闻身后骤然响起一声冷哼,“明礼不是你大哥,那是何人?先生难不成未教你长幼有序?”
韦氏与林明德慌忙起身,行礼道,“老爷(爹)!”
林明礼转过身去,面容含笑,躬身长揖道,“爹。明德不过是予我这大哥玩笑罢了,方才还说要陪明礼去藏书阁读书呢。”
林靖澄露出一副颇为欣慰之色,将长子扶起,语音中带了三分斥责,七分关切道,“你啊!惯会宠你这弟弟。暑气正盛,在家读书也是一样的。”
林明礼又说起白日藏书阁之事,只是未谈及三皇子的侍卫拔刀的场景。
“既然能在藏书阁遇见二皇子和三皇子,与他们一同读书自然是好事。只是言行得注意分寸···”
林靖澄又是一番嘱托,就好似这中庭只他父子二人一般。
“明德,你该与明礼好好学学。你若有他一半的沉稳,何愁我林氏不能永保昌盛?”
林明德被他爹这番话气的血气上涌,回回皆以此言训示,这阵子受的委屈,当下实在难以忍受,当即驳斥道,“学他?学他作甚?去象姑馆找郎君吗?”
林明礼呆滞在原地,脸色顷刻间一垮,嘴唇翕张,可却未能吐出半分辩解的言辞。
林明德的话似钢针一般扎入林靖澄的心头,甚是疼痛难忍,低头却也未能见着伤口,紧捏着拳头,指节已然发白。
“明德!”韦氏见林靖澄已在暴怒的边缘,旋即怒斥道,“还不快予明礼道歉?”
可林明德依旧是一副毫无畏惧的模样。但林靖澄夫妇心中了然,若是再步步紧逼,难保林明德不会将他所知晓之事说漏嘴,毕竟谁都不清楚,对于当年之事他到底知道多少。
林靖澄拍了拍林明礼的胳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许久未与爹对弈,随爹一同去书房罢。”
林明礼这才堪堪缓过神来,微微躬身,“娘···那明礼···明礼先行告退。”
兴许是方才林明德所言伤害了他,韦氏心中浮起一丝愧疚,柔声道,“去罢,孩子。”
林靖澄与林明礼遂往后院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