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云如青烟,月色或明或暗,点缀着庭院中绮丽隽秀的假山湖水,朦胧之处,甚是妙曼。
林尽染与崔秉志默默而行,循着廊下徐徐出府。
“崔伯伯可还有话要嘱托?”
崔秉志眸色深深,思忖良久,低声道,“曹意清心思活络,且当初又在江宁时,险些害了你的命。老朽若是当时安的面,托你照拂他一二,即便时安不忍拒绝老夫的请求,料来心中也定是不悦。”
语音稍顿了顿,话中更有些凄凉之感,“眼下他为二皇子拉拢不少学生,如今又并未住在聚贤馆周遭的客舍,老朽纵使有心训诫,也鞭长莫及。企盼染之将来能在他误入歧途前,劝其悬崖止步。毕竟···毕竟是故人所托,老朽万不能辜负。”
林尽染听崔秉志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已经低了下去,可言语中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关切。
思虑片刻后,回道,“染之省的,这阵子会多加留意。”
崔秉志既得了林尽染的允诺,心中积郁又消解些许,脚步也不免轻快几分,坐上马车,消失在茫茫暮色之中。
翌日,凉风拂飞细雨,湿绵绵的落了一夜。
前往积善寺还有一段路程,林尽染索性在马车内回想起昨夜向元瑶问起积善寺的事。
“积善寺的那本账簿,的确是妾身有意安排···可揽月楼与积善寺之间到底有何渊源,妾身也无从得知···薛骞与王翮合谋行贿韦俨,妾身也是无意间发现,分予韦俨的银钱,部分是用来偿还积善寺的福报。”
元瑶所言不无道理,薛、王手中的账簿尚且是她框来用于保命的,揽月楼的诸般事宜她也仅能知晓个大概,再核心的部分她的确未能触及。
林尽染低头沉吟良久,方问到车外的申越,“你对积善寺可有了解?”
这两个月将申越调来林府,几是天天护送元瑶前去明园。今日若不是元瑶告了风寒,林尽染说来也是许久未见申越。
“听说小姐刚出生时,老爷和夫人就是到这积善寺还的愿,算来也有快二十年了罢。旁的,申越也不懂。若是姑爷想知晓哪些细节,申越去给姑爷打听来。”
正当林尽染略有些失落时,申越又说道,“前阵子,二皇子与城中的文人雅士在积善寺品兰,听说还是曹意清在聚贤馆邀的众位学子。次日,皇子妃还特意命人特地予杨夫人交代,要定上几瓶兰花味的香水,二···元瑶姑娘还令申越去采买些兰花花瓣。”
林尽染轻声咕哝了一句,“他莫非真已投效二皇子去?”
思忖间,已至了城东的新昌坊。可说起这积善寺,也过于巧合了些。正如先前所说,宣平坊在其西侧,而明园正是坐落于宣平坊内。
林尽染撑起伞,徐徐走下马车,信步而行。这映入眼帘的就是三座大门,从左至右分别为‘无相’、‘空门’、‘无作’。若无特殊,寻常皆是从无相门进,而无作门出。
即便天公还未有放晴的意思,可往来香客依然进进出出,车马不绝于道,一路而行,竟以此地最为繁华,若是像平素天气晴朗时,这里真不知是如何个热闹法。
申越停好马车,步履匆匆地跟了上来,气息还未喘匀,语音中就略有些埋怨道,“这积善寺当真熙攘,竟一时都寻不到停马车的位子。”
林尽染不禁莞尔,笑问道,“那这积善寺可有何特殊之处,竟引得城中百姓趋之若鹜?长安的寺庙,我记得可有不少罢?”
“姑爷明鉴。”申越稍稍喘允口气,微微躬身,低声道,“长安的寺庙众多,却独独数积善寺的香火最为鼎盛。可也未曾听说有清池观那般的诡事。”
“这般听来倒有意思,若求寺庙护佑不灵验,料想来此的百姓也得少上许多罢?怎积善寺的香客不减反增呢?”
林尽染倏然驻足,兴许是数着来往的香客,蹙着眉头问道,“这积善寺可有皇室背景?”
申越一副恍然的模样,语音略有些急,可还是竭力压低声响,道,“倒未曾听说。可淑贵妃每月皆会至此斋戒,许是会有两日或是三日。”
“你怎知晓的?”
申越恍若做贼一般,环顾四周无人关注,遂低声道,“杨夫人近些时日在打探二皇子及皇子妃的喜好,申越也是无意间听闻,说是皇子妃自嫁予二皇子后,与淑贵妃相约同行至积善寺,从未缺席。”
“我看出来了。”
林尽染眼帘稍垂,细数过往的香客皆有一个特点,非富即贵。衣裳虽算不得艳丽,可布料材质都瞧着上佳,怕香客拜得不是佛,而是皇室尊贵。淑贵妃既是二皇子的母妃,又与儿媳同行至此,且未定时日,这些人家的女眷,自然只得日日来拜佛,这才有了香火鼎盛之象。
既是来此一遭,还得再多看些。
林尽染信步走进大雄宝殿,只见殿中有十数个和尚在诵经念佛,佛像下善男信女在虔诚祷告。释迦牟尼面容含笑,俯瞰着芸芸众生,似是能看透这人世间的一切苦难。
在袅袅香烟,喃喃梵音中,林尽染随着人潮不自觉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叩上三个头,旋即起身离开。
一旁的香客似是认出了林尽染,赶忙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林御史,且慢!且慢!”
林尽染闻声止步,回头看去,是一学子模样,见他拱手长揖,又赶忙回敬一礼,拧着眉头问道,“兄台认识林某?”
见他一脸惶然的模样,又是躬身一礼,“学生不敢。去年学生在揽月楼与林御史有过一面之缘,殿试时又见过一次。”
林尽染似是已想起眼前的学子名讳,长长地‘哦’了一声,“想起来了,你这名字倒是令人印象颇深,应是‘赔钱’对罢?”
见他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连声道,“正是学生。未曾想,林御史还能记得学生的名字。”
“你的名字,很难不让人记住。”
林尽染轻声一笑,说起当初在揽月楼,此人似与向成林的关系匪浅,还能为他仗义执言。当下语气也稍稍亲近几分,又问道,“寻林某可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