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遵旨。”
林靖澄闻言,赶忙伏下身子,领旨谢恩。
这般下来,与皇帝赐婚有何异?要知道,彼时的林尽染是立下赫赫战功的,而林明礼先前且不说与太子间的纠葛,本就是一身白衣,纵使是沾了其父的光,可去岁明园案,他是用什么手段压下这桩案子的,难不成陛下就这么忘了?
可林靖澄心中很是明了,林明礼为何能受得这份恩宠。陛下的这番举措,又何尝不是在给他敲响警钟呢?所谓圣心如渊,旁人只看得三四分,但这位尚书令倒是猜出其中的七八分门道。
已至酉时,林尽染邀上杜子腾至揽月楼清雪姑娘的房中听曲。平日里休沐日子又撞不到一起,本想着杜子腾会拒绝,未曾想这次倒是一口应了下来。
林尽染端起酒杯,来回打量二人,禁不住打趣道,“呵,看来杜兄与清雪姑娘的好事将近呐?”
杜子腾讪讪一笑,“染之又在说笑。杜···杜某···”可说着眸子又止不住地往清雪姑娘身上瞟,见她含羞半吐的模样,又老脸一红低下头去,低声道,“染之江南那桩案子几是人尽皆知,你嫂夫人知晓清雪身世可怜,只是当下不宜声张,待日后替她赎了身,还她良籍,再做打算。”
“嫂夫人通情达理,杜兄有福气。染之可要借些银两给你?不必算利息。”
杜子腾一脸惶然的模样,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清雪还有些积蓄,我······”可语音又是一顿,抬首间望向门窗外是否有人影攒动,接着俯身在林尽染耳边轻声道,“当下揽月楼的消息,还得依仗清雪为我等打听。”
“清雪嫂嫂,染之倒是许久未听你弹曲,想念得紧。”
“林公子,你······”清雪姑娘听到‘清雪嫂嫂’的这声打趣,红着脸撇开目光,‘歘’的站起身,跺了几下脚后又羞愤地快步踱至屏风后,只是急促的喘息声良久才平静下去。
“染之又何故调笑清雪呐,她脸皮薄。”杜子腾见状,老脸一红,不得不为日后的小妾维护几句。
林尽染朗声一笑,“迟早得叫声嫂嫂,又无旁人,不打紧。”
杜子腾生怕林尽染还得说出什么玩笑话,赶忙岔开话题,“这些时日,你可知长安城里发生什么大事。”
“怎的,林明礼与吴尚书府的婚事定下了?”
林靖澄近些时日往吴尚书府去的勤些,虽未曾言明商议何事,可有心之人俨然嗅到不寻常的味道,这吴尚书家的孙女已至出阁年岁,上门提亲倒是不无可能。
何况林尚书的次子已入翰林,九月吏部铨选在即,落在他人眼中难免会有话柄。可偏偏长子未有成婚,莫不是这吴府的小姐是嫁予林明礼?如此看来,这林氏是打算一门双子,都得入仕途呐。
杜子腾听清雪姑娘的琴声渐起,索性畅言,“何止是定下了。陛下明发谕旨,命韦太师亲拟婚书,礼部与民部协办婚事,太史监选定吉日。就连贺礼,都是与染之你大婚之日时同样备上一份。”
可林尽染眸色中未起波澜,只是轻声打趣道,“也不知林尚书会否邀染之观礼。”
“怎这般时候,染之还有心情玩笑。”杜子腾眉头拧得更紧,急声道,“这般的赏赐,岂非是助长···他们的气焰。染之可还记得去岁在此,你与杜某说了甚。”
“记得,记得!”林尽染稍稍拍了拍杜子腾的胳膊,宽声道,“三年内,定然将他们绳之以法。可这是陛下的恩赏,你我又能如何?”
“这···”杜子腾此刻也生不出个驳斥的理来,只得埋头痛饮几杯下肚。
林尽染见他暂且平静些,一面为他斟满佳酿,一面说道,“这封圣旨,杜兄怕是还未看明白。”
杜子腾心潮霎时翻涌,急忙瞥向他,这番话若是旁人说来,定然不屑。但林尽染当下可是内阁大学士,又常常进出文英殿,若说窥测圣心,除却孙莲英孙公公外,怕是只有眼前这位。
“旁的不便说。眼下急需吏部助力的当属林尚书之次子林明德,可偏偏这桩婚事是许给长子林明礼。这个中的意味,杜兄可有察觉到一丝异样?”
“可林尚书的确是为长子林明礼求的婚事。既与吴府是姻亲,帮持一把林明德并无不妥。况且,依礼制,须得长子成婚后,次子方可说亲,如此看来,尚书令此举更是人之常情。”
杜子腾还未想到深层的关系,只想到这等人情世故。
林尽染眼帘微垂,饮下一杯后,淡然说道,“依制,一族之中,仅有一人可在京任职。”
旁的无须多言,帮持一把林明德确无不妥,可吏部的吴尚书是会为女婿铺路还是会为女婿的胞弟铺路?纵使林明礼声名狼藉,可与吴府联姻一事若是能成,先前的谣言则是不攻自破,而何时解除‘幽闭’太子,不过是静候良机。
林尽染这短短的一句话,倒真是令杜子腾一怔。这桩亲事,势必会引起林府大乱。吴府小姐嫁予林明礼,是谁最不乐意看到的结果?自然是林明德,在外人看来,吏部铨选是否通过,他注定在京城无立锥之地。
倘若林明德如愿过了吏部铨选,当下尚书令府就得遭受非议;若未能通过,则林明礼顺势走上尚书令与吏部为他铺好的前程。于林靖澄而言,自然会与吏部达成一致,令林明德落选。只是其中是否会有楚帝的插手,尚犹未可知。
‘林靖澄的这步棋,是在向陛下投子认输吗?’林尽染不解,这般作为几是活生生地将主动权送予楚帝手中,莫非他还藏有什么后招不成?
已刚刚入了一更,尚书令府的前院看似一片沉寂,唯有疏疏凉风掠过槐树,带来簌簌沙沙的声响。
可后院书房骤然响起,
“我不服!爹是否太过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