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轻吁一声,眼下想的再多也无用,既已离开芙蓉园,当下再去寻林明礼提起此事,不免显得刻意。
“趁明礼未曾回府前,可先去林府将此事告知林尚书。”
“纸条一事也得告知?”
“自然要说,连是谁送予我二人的都得说。否则,这份情,林尚书承得未免太轻了些。”
老三怔怔坐在那儿半晌,未发一语,心里如同被一团棉絮堵住一般,说不出的难受。却终归忍不住说道,“你们这些耍心计手段的,心可真脏。”
二皇子笑了两声,“看来三弟是想明白了?”
“吾···”三皇子欲言又止,只阖眼长叹一声,“吾也脏。”
二皇子的笑容霎时凝滞,刚抬起的手又悬在半空,想要劝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旋即无力地垂下那想拍拍弟弟胳膊的手···
话说,吴兰亭邀李时安同坐马车,欲送她先回林府,一路上吴兰亭好几次想开口,却又如鲠在喉。
“自上次雅集与妹妹可有半年未见,怎今日还生份了许多?”李时安倒是颇显得熟络,径直端起座旁的水壶沏了两盏茶,只当是在自家的马车。
吴兰亭见状,肩膀倒是松了一些,可柳眉依旧紧蹙,道,“哪是妹妹与姐姐生份,只是···只是···”
可半晌又未曾吐露一个字,素手攥得裙摆生紧,面上仍是焦急之状。
李时安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口茶,柔声问道,“妹妹可是为婚事发愁?”
吴兰亭踌躇良久,微不可查地点了点螓首,将身子稍稍倾向李时安,低声道,“这门亲事是祖父定下的,连我爹也是赐下圣旨后方才知晓,纵使有万般不舍,但也只能依从祖父的意思。”
“女子的婚事,岂容自己做主?”李时安说罢摇了摇头,美眸微垂,似是回忆往事,片刻后又展颜一笑,“当初姐姐的婚事也是父亲做主,所幸遇见的是染之。”
吴兰亭不禁一翻白眼,没好气地揶揄道,“妹妹哪有林夫人的福气,能遇林御史这等良人。”
李时安捂嘴一笑,“不日,姐姐亦可称你为林夫人。”
“妹妹这林夫人与姐姐可是云泥之别。”
吴兰亭说罢眸色有些黯淡,可发白的指节俨然道尽她心中的无奈。今日这步险棋已是她的救命稻草,若是林明礼为书童与林尚书反目,再传出些闲言碎语,兴许这桩亲事尚有回旋的余地。
纵使有陛下的赏赐,可终究不是赐婚,况且当下还未行纳征之礼。
李时安见吴兰亭如此模样,不忍调笑,但此事几已传遍长安,亲事哪是说退就能退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妹还能逃婚不成?”
吴兰亭闻言,眸色一亮,紧紧抓着李时安的柔夷,高声道,“姐姐此言···”可又觉得过于兴奋,又倏地压低语音,“姐姐此言有理,大不了逃婚就是。”
“彼时吴府上下又该如何自处?”
吴兰亭的面容又垮了下去,颔首看着脚尖,失望道,“妹妹莫非要搭上一生不成?”
李时安见她甚是颓唐,默然不语,抓起她的双手,美眸流转间斟酌些该如何宽慰吴兰亭的话。良久方徐徐道,“姐姐虽鲜少出府,可林明礼的名声也偶有耳闻。流言未起前,他为人谦恭,礼数周全,博闻强识,在长安城里也算得上个有名的才子。听闻,予他一册书籍,仅是读上一遍,就能记下七七八八。且回京后,也未曾听闻他进过明月居不是?”
“可···”吴兰亭支支吾吾的,也未有驳斥,但片刻后,语音中仍有不满地说道,“可他与书童仍是纠缠不清,听说还给那书童买了地,就安顿在城外。”
李时安睁大美眸,又蹙着秀眉问道,“此事,姐姐倒未曾知晓。妹妹又是如何得知?”
“我···”吴兰亭也不知该如何与李时安提及此事,毕竟不算光彩,且又有破坏这场品香会之嫌。踌躇良久,方才低声回道,“刚刚品香会上,妹妹见到林尚书的夫人,偷听她与韦夫人间闲谈,提及清风一事。听说那书童为见公子一面,犯了禁令,在务本坊北街被巡防营逮到,杖笞二十,不知生死,故而···故而···”
吴兰亭提到此处时,实在感觉无颜面对李时安,久久未能将话说下去。
“可是向东岸传信?”李时安略有试探的问道。
吴兰亭柳眉一挑,惊呼,“姐姐怎会知晓?”
“案上虽放有笔墨,是予各府官眷作诗之用,可多在品香。你既是我的好妹妹,迟来片刻,我又怎会不知。但见案上纸张缺有一角,就猜测是妹妹与东岸传信。”
李时安虽未操持这场品香会,但归根结底是自家产业,细微之处皆得留意。即便是吴兰亭邀请一同回府,当也在临走前将各处看了一遍。
吴兰亭讪然一笑,稍稍躬身,语音中略有歉意,“妹妹鲁莽,险些害姐姐与林御史在集会上出丑。然则实在无奈,故而有意将‘书童清风已死’的消息传于两位皇子。望他们在诗会散后,将此消息告知林府大公子,若他因书童之事与林尚书起了争执,这门亲事,妹妹还能去向爹爹求个恩典。”
“未曾想,妹妹一语成谶,清风果真已死。”
吴兰亭瞪大美眸,嘴唇嗫嚅着,却也未能吐露半个字,大有泫然落泪之状。
李时安轻抚她的后背,柔声宽慰道,“清风之死与妹妹无关,大可宽心。”
“可···可···妹妹,从未想过他死。”吴兰亭靠在李时安的肩上,低声抽噎着,“妹妹···只是想让这位···林公子···急上一急。”
“姐姐相信你。”李时安搂过吴兰亭,轻轻拍着她的手臂,柔声道,“凶犯不日就可擒获,妹妹无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