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安的意思他大抵也清楚,并不想将此事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今日已然下了两位国公的面子,当见好就收为是。
林尽染微微垂着眼帘,眸色冷峻,遂往人群外停驻的马车而去。
“医师叮嘱,你当好生歇息。”
“夫君···染之既已回了长安,妾身便是什么病都好了。”元瑶本是轻唤一声夫君,却又觉甚是不妥,登时改了口。
“是要为那两个纨绔求情?”
车内良久未传出声,还得是离马车近些,尚能听到元瑶贴着侧帘轻柔的呼吸。
“当街处死他们,不过是出了口恶气。可四处树敌,于你并无益处,何况妾身的确性命无虞。”
林尽染斜靠在车厢上,似是唠着家常一般悠闲,“钟鸣鼎食也好,闲云野鹤也罢,莫因宠辱得失惊扰。不过是挂印封金,也好落个逍遥自在。”
车内传来元瑶的一声轻笑,“此言可莫让皇帝、上柱国和时安听去,他们可都对你寄予厚望。”
“诸般恩宠,连家人都守护不了,要来何用。”
元瑶缄默片刻,语音微颤,“有你这句话,纵使令妾身立刻死了也愿意······”
林尽染闻言,略有不悦地叩了叩车厢,直截打断,“什么死不死的,且得好好活着。我为你这二夫人的名份,可也挨了一顿打。”
‘噗嗤’
元瑶没忍住一笑,几息后,媚声道,“放过他们吧,随妾身一同回府,时安还等着你呐。”
“你身子还未好利落,不宜在外逗留。且等我片刻,只交代几句。”
林尽染在马车旁的神态自然落入围观百姓的眼中,瞧这意思,像是元瑶姑娘亲自过来求情,欲放过那两位国公府的公子。
孙莲英见他徐徐走来,笑容晏晏,“林御史,可还要行刑?”
“罢了,既元瑶不愿追究,今日就暂且放过他二人。”
高、刘二人闻言如蒙大赦,原是黯淡无光的眼神顿时神采奕奕,连英国公和渝国公二人也不免露出一丝欣喜。
林尽染见状,倏地脸色一沉,“但说好三个时辰,就是半炷香都少不得,林某还是那句话,纵使未曾亲至,即便是绑,也得将高义和刘佩怀在此绑足三个时辰。酉时前,他二人就一直在此吧。”
渝国公显然有些盲目乐观,“林御史既肯放过我儿,何故令他在此继续受苦。不若好心到底,让他二人直接回府,孤定然承下你这份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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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尽染拧着眉头转过身去,沉吟道,“渝国公,林某这二夫人愿意放过贵府公子,不代表林某亦是心甘情愿。不过是不忍她负伤在外逗留,渝国公、英国公大可将这份情算在元瑶头上。日后,二位若与林某为敌,我也并不在意。”
说罢又转过身与孙莲英叮嘱几句,“烦请留下禁军在此看护,莫让两位国公提前带走他二人。”
孙莲英赶忙揖手一礼,“林御史既如此交代,老奴就先回宫复命,此处定会安排妥当。”
“辛苦孙公公。”林尽染回了一礼,又在他旁侧低语道,“改日染之与陛下求个恩典,放公公出宫小酌几杯。”
孙莲英抿嘴一笑,暗暗说了句,“如此,先行谢过林御史。”
予三皇子行礼后,林尽染旋即匆匆上了马车,路经也未与两位国公有任何交谈。
朱雀大街上的动静几是一字不落的落进文英殿内高坐在御榻上那位。楚帝对林尽染可甚为了解,向来不惹事,也不怕事,往往看似乖张之举,却也早予自己留有退路,只是这回倒真是往死里得罪。
楚帝不禁揶揄道,“朕原以为他只专情时安,不曾想也是个多情浪子。”
孙莲英立于旁侧,以袖掩去半面轻笑,“谁说不是呢。可元瑶姑娘终究随林御史一同下江南,也算是历经磨难,二人瞧着登对。”
又倏然想到什么,旋即躬身问询,“陛下,渝国公和英国公那儿又该如何处置?”
楚帝笔端猝然一滞,蹙眉沉思片刻,又轻声笑道,“染之既放过高义和刘佩怀,也不能真令他白白咽下这口气。你去国公府提醒几句,让那两个纨绔受点皮肉苦。至于两位国公与朕的交易······”
脑海中不禁浮现起林尽染忒会耍赖的举动,止不住搁笔放声大笑,“那两个纨绔性命无虞,这桩买卖自然做不得数。朕凭甚要补偿他二人,此事就此揭过。”
“奴才遵旨。”
“林明礼的婚期可定下了?”
楚帝微微侧耳,眸色深沉地闪动了一下,手指不自觉的捻着御案上的黄绢。
“奴才前两日已去太史监打听来,定在冬至那日。”
“不足两月······林靖澄可曾去静心庵传信?”
“去过。”
楚帝用力阖上眼睛没有说话,他心里明白,若林明礼成亲这等大事,她都未能亲至,此生怕是再无缘相见。
“莲英,你说···你说她会来吗?”楚帝的指尖几是要嵌进御案中,浑身止不住地一颤,语音中有七分疑虑,又有三分希冀。
孙莲英身子微微前倾,颔首柔声问询,“陛下希望她来吗?”
“朕···朕···”楚帝蓦然睁开双眼,眼神聚焦在御案上的奏本上,良久方喃喃应答,“朕希望有生之年能与她见上一面,却又无颜见她。”
“陛下不若亲去观礼,兴许能远远瞧上故人一眼,或是···或是令故人能看到陛下一回。”
“你是否也认为她不会见朕···”
孙莲英静默在一旁,不敢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