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楚摒尘师太身份之人皆知她是陛下的皇姐,是大楚的长公主,但在宗室的谱牒之中,她已然身故,死者如何能复生?偏生往事中定有些端倪,这位长公主才不得不以此等方式苟活世间。
可一位是静心庵的师太,一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二人如何能合理的相见而不招致怀疑,尚且有心之人一直惦念着她,若是挟持以威胁陛下,依当下楚帝对其愧疚,兴许能允下大多数条件,彼时情势就稍显被动了些。
“朕是不是想的太多?”楚帝的眸色看似也颇为怅然。
“依当下的情形,长公主的身份兴许已然暴露,若继续住在二郎山,只会愈发危险。”林尽染默然片刻,端起茶盏啜饮一口,遂抬眸觑了觑楚帝,小心翼翼道,“不若臣与祖母商议,请摒尘师太至大将军府供奉几日,诚信礼佛。早前时安既然求祖母呈上帛书,陛下不如借此名义,趁着年下,前去探望祖母······”
楚帝顿时眸色一亮,语速甚急,打断道,“你这法子倒的确可行。”
“只是···会否不妥?”
“如何不妥?”楚帝稍稍抬手,宽声道,“太夫人先前呈上帛书求见,朕未曾应允,一直耿耿于怀。趁此良机,是该登门拜访。”
林尽染面露惶恐之色,挪动身子,伏地一拜,“臣不敢。”
“朕未曾玩笑。”楚帝起身将他扶起,略有慨叹道,“若是太夫人相邀,皇姐定不会推诿,只是会叨扰你们一家团聚。”
“那臣先去探问祖母的意思。”
除夕当日,年终祭礼很是顺遂平安地过去了。
新年的长安城,炮竹喧天,花纸满地,满城灯火。热闹归热闹,但毕竟与上元节不同,家家户户几是在屋内与亲人团聚,街面上仅偶有行人的踪迹,还有些顽童在巷内点放烟火。
绚烂的烟花腾空而起,夜空中盛开着朵朵艳丽。忽明忽暗的光亮下,一支提有食盒的内监队伍,在前后四名手执明亮炫目的宫制大红灯笼的陪同下,踩着轻快却是稳健的步伐,分别从安福门和延喜门而出,前往光德坊和崇仁坊。
纵使早早回屋用饭的门户,听闻不同寻常的动静,也不由好奇地打开家门,观赏此等盛景。
宫城内赐菜并不算罕见,多是在用完膳后,为倡导节俭的风气,故而皇帝陛下会特地赏赐一道菜品至重臣府邸,以彰显对其恩宠。可按如今的情形,掐着时辰算,陛下这是赏了一桌子宫廷菜品呐。崇仁坊到底是离皇城近些,未能引起轩然大波,可至光德坊的队伍,这一路实在是扎眼。
领头的孙晏如屈身一礼,笑容晏晏道,“奴才给林御史拜年!”
“不敢不敢。”林尽染匆匆忙忙还以一礼,又从袖中掏出两个荷包,不着痕迹地塞进他的袖中。
孙晏如眉尖微微一蹙,可手上仍是将袖子捂紧,语音中带着几分谄媚和惶恐,“林御史,奴才可不敢。”
依现下的恩赏来看,这位爷的地位哪是五品官,怕是连长安城中的王侯公爵都比不上他。
“都是自己人,以后免不得互相帮衬。你家大人予我助益颇多,你尽管放心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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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奴才却之不恭。”
孙晏如知晓林御史做着香水买卖,且从大人口中得知,他这半年的进账比得上五个郡一年的税赋,于他而言,这两个荷包里的银钱几是粟粒一般微不足道。
既是收下了银钱,孙晏如又长揖一拜,道了句吉祥话,“辞暮尔尔,烟火年年,朝朝暮暮,岁岁平安。”
“承孙公公吉言。”
辞别孙晏如,林尽染再进正厅时,李时安与元瑶已施施然从后院而来。
“夫君这恩赏可真是···大楚开国以来,独一份。”
李时安是上柱国的幺女,何等场面未曾见过。可即便昔日在大将军府,父亲也未曾得赏一桌菜品。
“兴许是为宽慰你我未能去北境探望之故。”林尽染邀着二女坐下,“先用膳吧,采苓也一同坐下吧。”
采苓在一旁看得直咽口水,目不转睛地盯着桌案上琳琅满目的菜式,突然听到姑爷提到她,下意识地抹了抹唇角的晶莹,“啊?采苓如何能坐下用膳。”
林尽染与二女落座后,又向李时安使了使眼色。
“采苓,坐下一同用膳吧。今日是家宴,并无外人。”
“小姐,不可。如何能坏了规矩。”采苓下意识地后退两小步,微微垂下双眸,不敢抬头。
“那就先夹一些喜欢的菜式,去他处享用。这样既不算坏了规矩,也能令你家姑爷和小姐安心?”元瑶在一旁柔声道。
李时安微微颔首,浅浅一笑,“夫君与我又无须你在一旁服侍,桌上的菜式太多。若吃不完实在浪费,你就当是分担一些。”
“这···”采苓眉眼间有些意动。
可犹疑间,李时安已拿起碗筷,替她夹起菜品。
彼时,刘管家匆匆来禀,“公子,夫人,大将军府命人来传话,称少将军已回府,特地来报个平安。”
“二哥回来了?”李时安语调急促的问询,手中的碗筷几是拿不稳。
“是。少将军叮嘱,公子和夫人今夜在林府安心守岁。若要团聚,明日再去大将军府也成。”
这是猜到李时安心急之下,要径直回娘家去。毕竟楚帝赏了两桌席面,总不能驳了陛下的一番美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