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文华殿。
马愉正在为朱祁镇讲授吕蒙正的《寒窑赋》。
马愉抑扬顿挫的念道,“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水不得时,风浪不平;人不得时,利运不通。”
似乎意犹未尽,放下书本,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马学士?”朱祁镇见马愉良久不说话,童心大起有心捉弄他一下,走的马愉背后,大声叫了一声。
马愉吓了一跳,赶紧咳嗽一声掩饰刚才失态的尴尬。
旋即正色道,“陛下可知刚才的句子是何意?”
朱祁镇暗暗骂了声老狐狸。《寒窑赋》,当时初中必背必考的课文,被后人尊为“千古奇文”。当时自己对这篇文章非常感兴趣,于是把整篇文章背的滚瓜烂熟。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天气不好,就见不到太阳和月亮的光辉;如果土地没有合适的气候条件,草木都不会生长;如果水得不到恰当的环境,就会掀起疾风巨浪;如果人得不到机遇,好运就不畅通。这是在强调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变化无常,以及机遇的重要性。”朱祁镇一口气解释完,喝了口茶,然后又道,“我猜刚才马学士是不是想到了当年高中状元时意气风发的时候一时才失神。”
马愉被说中心事,老脸一红,双手不知该往哪放。
“呵呵,马学士不必这样,朕听人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他乡遇故知,乃人生三大喜事。”
“再说,当年马学士文章内藏锦绣,父皇看过之后连说了三个好字,亲自朱批钦点你为状元,据说当年北方学子为之振奋,京师上下的北人欢欣鼓舞,奔走相庆,轰动一时?”
“都是过往烟云,臣那时……”
“哈哈哈,马学士不必自谦,谁还没有高光时刻。”
“不过,这《寒窑赋》确实是难得的奇文。这吕蒙正官拜故宋丞相,写出这等奇文,足见其人品才学都是上等。”朱祁镇没有纠缠刚才的话题,而是转而又回到课业上。
马愉也是感慨道,“天道无常,人情冷暖都是世间常态,芸芸众生,都要接受现实和适应天地时空的变化。”
“马学士是这样认为的?”
朱祁镇笑着站起身,走下御案,看着远处的飞鸟,又道,“朕倒是觉得把人生际遇归为命,不可取。”
“哦?那陛下有何高见。”
“古有陈胜吴广反抗暴秦,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今有我太祖皇帝一介布衣淮西寒士,却能推翻暴元,一统南北,难道都是命?朕觉得不然,朕只相信四个字,人定胜天!”
马愉顿时一惊,皇帝说出这样有违天道皇道的话来,若放在普通人身上,那就是心怀异志,意图不轨,大逆不道,是要诛九族的。
再说这“人定胜天”四个字,从皇帝嘴里说出来,你想干嘛?你朱家不就是天?你不就是天子,难道是要鼓动别人造你朱家的反。
马愉冷汗连连,又听皇帝说,“历史上多少豪杰名噪一时但最终淹没在滚滚红尘中,朕以为他们不是没有能力,而是缺少了实事求是的踏实劲,如强大者楚霸王,自以为出身贵族傲视天下,就不把刘邦这个小小草根亭长放在眼里,结果被刘邦率领一群农民军逼的乌江自刎。”
“又如秦始皇,遥想当年,大秦帝国百万大军横扫六国,如摧枯拉朽,锐不可当。为什么二世而亡?”
“有一句话你说对了,变通。世人总说秦法太过严苛,然却不知彼时彼地,有彼情彼况,六国一统,旧的贵族尚未根除,蠢蠢欲动,始皇帝想必也曾想过怀柔天下,可怀柔天下带来了什么?带来了层出不尽的刺杀,带来了思想文化上的大动荡,殊不知大一统的国家,必须要有一个高度统一的思想文化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