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方代理,他上御执哪怕再差也绝不会滥行杀戮,你一口咬死骁卫必有吞并卸磨杀驴之举,以怨报德何等歹毒?”
“南蛮走蚣削山同我神骁乃千年世仇,即便你不念上御执抱志之望,又岂敢助纣为虐?南民入川,恐怕是血染山川,万里山河浮骸骨。”
周登楼剑指神白须,怒斥其恶毒计谋。
“巴伦尔斯,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忘恩负义?我承诺你的委托跨海而来,入你神骁就白白吃了一顿打,作为客,我以谦而避之,可之后呢?”
“你自己也清楚那场会议在场所有人的态度,无论是其神态,言语,表现,何等虚伪?”
“我履行承诺而来,其过程的颠簸可以一笔带过,我不计较,可他们拿我当白痴啊!一国之罪这种黑锅你都让我背?!”
“上御执要真当在乎,还请我神白须做什么?如今话也说了事也做了,最后还要我来背负这千古罪名,任神骁后世人口诛笔伐,你当我泥捏的?”
“依我所见,你神骁不过一群阴谋诡谲之徒,内外乱政九千年皆是咎由自取!尔虞我诈之离间,过河拆桥之卑鄙,何等下作龌龊!”
砰!
周登楼一拳砸的神白须人仰马翻,整个人左脸被砸的血肉模糊,白骨可见,鲜血随之飞溅在地板上。
本来好好的两人突然大打出手,金簪顷刻间出现在周登楼身前拦住了他。
银簪扶起神白须,抬手丝缕成线没入神白须的左脸,很快血肉交合。
“周先生,稍安勿躁。”
出云站在两人中间,面相早已御器而出的周登楼。
凭借两人的实力,真要打起来,在场的金簪银簪还真拉不住。
“要早知你是这般歹毒之人,当时在缪斯城区就应该祭出十一器宰了你,以谋祸国,神白须征御,你就是个祸害,千刀万剐的祸害。”
周登楼死死盯着神白须,一身气势如汪洋倾泻,已御器有四,冷冽剑气纵横徘徊。
“周先生!”
出云怒斥一声,周登楼这才后退一步。
“白先生初来乍到神骁就吃一顿打,到你骁卫又受尽白眼,需知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本就应该坐享座上宾的白先生?”
“再者,无论这场交易究竟谁胜谁负,您都不吃亏,上御执又岂能猜不到?归根结底,两位皆是意气用事。”
“我又何尝忍心白先生去做那千古罪人?同样作为因身世经历而同病相怜的苦命人,我同情他,更理解他。”
“为政者以私为奉岂能成大事?周先生作为曾经段上一族长子,命运的无可奈何您难道不比我更清楚?”
“神骁九千年,因野心而造成的战争何其之多?而又有多少无辜之人因为上位者的野心而惨死?”
“我是在这阴影之中生存下来的人,所以比任何人都懂得这和平的来之不易。”
“出云不是我那父亲,可以为了世族昌盛的源远流长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盗取神器。”
“我只是要证明,比起上御执,同为共同命运的诞生者,我也能坐上那个位置。”
“我保证我们之间的对峙不会牵扯到神骁的黎民百姓。”
“若上御执胜,我有死而已,若我胜,上御执只是隐退,同一片天,岂会颠覆?”
两人突然的决裂会致使局面破裂,虽然神白须如果一味因为上御执所抱大义而偏向骁卫,那出云这次开盘算是直接垮了。
而让出云没想到的是,神白须的立场绝对立于了盘龙会,这样一来,不仅可以填补上周登楼那个可有可无的漏洞,给能稳定周登楼的身份,拖他下水。
“你少给这家伙说好话。出云,无论你信与不信,今天他可以如此临阵倒戈将作为边缘人的我拖下水,下一次,会不会也在背后推你一把?”
神白须在挨了一拳后之后没有任何言语,出云以为他是心虚,实则不然,周登楼的表现就是他想要的。
“我可以同盘龙共事,可是神白须呢?你觉得你所给予的信任能得到回报吗?”
“请不要凭空污蔑他人清白周先生,比起离间,您可以用更高明一些的手段,您知道我不会信的。”
周登楼嘴一扯,恶狠狠的盯着在出云与银簪背后的神白须,后者神色深如死水。
“这事儿没完。”
周登楼瞪了一眼神白须,撂下一句话,走了。
出云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是真害怕周登楼跟神白须打起来。
金簪银簪告退一声,走了,因为接下来的事就是这两位的了,毕竟烂摊子也收拾了。
“白先生,您不应该当面挑明选择决裂的,这太鲁莽,周登楼哪怕在骁卫地煞中也是相对拥有地位与身份的强者,更何况他还是西方维序者上五。”
“东西两方高层政治您最好只触犯一方,虽然可以用于掣肘李布施一众人,可这样对您,没有好处,在没有触动女武神战略部队之前最好不要。”
女武神战略部队,不仅仅是西方最高执行权力的部队,还同样拥有跨国执行能力。
而一旦执行跨国行动,带队者一定是那位北海的第一战力,萨梅尔斯·海伦娜。
这位不属于维序者却强于维序者,曾是独自面对且击杀第六虚空的至强者。
这将会为盘龙带来极强的打压能力,没有什么是比东西联合镇压更糟糕的事了。
“我会注意的。”
神白须背过身,伸手,一条条紫色雷霆漫过地板,血迹凭空蒸发。
出云点了点头,没有什么是能比神白须能站在盘龙会立场更好的事了,这将会省去太多麻烦。
“对了,李先生和青先生已经到了,您要不要见上一面?”
神白须转身,略有思考。
李先生?李世卿?
青先生?
“忘了向您介绍,李先生本名李师,字世卿,我会名上客卿,而至于青先生,名为抬剑,同样作为我会客卿。”
神白须眉头一挑,周登楼之前就有和他说过这位抬剑,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虽说如今暂且不需要面对这座高山,可不见上一面终究难以分辨其实力究竟如何。
如今神白须是孤帆难立,虽说出云选择无条件信任他,但这不代表盘龙会其他执众。
“先生?”
一时间排于心计的神白须忘了回答,出云靠近神白须,又唤了一声。
“你安排他们等我了?”
神白须问道。
“若要说是李先生,他倒是可以等您一等,青先生可不会,她是相当难见的,得您去请她。”
神白须面无表情,只是看向一旁的茶几,杯中茶水已凉,今天的人见得够多了,他没那个心思了。
“既然没安排,那就算了,今天我看别人脸色已经看了够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希望能有一个清净的下午。”
出云笑着点了点头。
“当然。”
可这位也没有打算走的想法,重新坐回茶几那个位置,神白须也没多想。
“先生之前有翻阅过关于神骁的史记?可有对我神骁的不解之处?”
大概安静了五六分钟,出云问了一句,正在翻阅一本古籍史记的神白须抬起头。
“史记记载相当清晰,倒是没有什么难处,只是,那些有关名人记传的书籍,大多文字晦涩,其意驳杂,文字更是扭曲难辨。”
“昨天夜深,我没那个脸去打搅两位执众,也就放弃了。”
神白须走向屏风之后的阁楼书架,在最顶层的地方,以魔力灌入手掌抽取一本书,书装古典,花纹精致,似有一节小拇指那么厚。
神白须打开特地标注的一页,递给出云,后者笑着接下。
“文中写的大概意思,按照我的理解,是指某一地区的一件奇闻,有关情爱的,书写的手段极其复杂,而且,那些字体我看不懂。”
“根据一些其他的翻译科普文献也只能马马虎虎了解一二,都是些皮毛,我没那个耐心。”
神白须用手指了指书页上的十几行特别标注的段落,出云看去。
可以从神白须的标注以及书写修饰来看,他曾经应该是一位非常热爱读书的人,他所做的释义也非常清晰,虽然只是一两个字的翻译,但也特别标注了。
神白须初到神骁似乎已经完全把这里当做了一个古代王朝,他就真忘了如今是千机时代,已经拥有无尽能源。
想要翻译一些文献,找人要个手机或者笔记本就能轻松翻译,但是这家伙忘了。
“原来您读的是人物志,这一大篇晦涩难懂的字符属于神骁六千年前,乃是斟文,为王之篆所着,那是三千年前的一位书法大家。”
神白须半知半解的点了点头,出云追述的年代久远让他头疼。
出云拉住神白须的手,让他坐下,一双纤纤细手在字里行间来回游走,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神白须甚至能听清出云的一呼一吸。
“文中所述,是一段凄美的悲情故事,讲述一位河神与一位刀客相遇,前者一见倾心,奈何人仙有别,前者初入凡尘,春心萌动,后者单骑九千里,为求名满天下。”
出云字字轻言慢语,如韵律入耳,沁人心脾,她有意的贴向神白须,以至于已经顶到他的脸颊。
“这其中这一大段您标注的,乃是洛神叶姚以心血所着的一篇相思文,我读给您听。”
洛河无名,君倾墨而下,妙笔生花搓成画。
春分梅笆,君采枝头折下,阳春白雪可成佳话。
云桥月下,君纤绳勒马,近在咫尺却似天涯。
洛河侧畔相思挂,目光不罢,心口难开笔难下,声声来唤,不见水中墨画。
雪落枝桠,铁马纷纷踏,残香绕耳,勾心疑神侧下,连理枝断难成杈。
难噫!难断噫!
洛水畔头勾勾画画,淌不进相宾,落款天涯。
匣里银光,尽饮风霜,马挂甸甸,一签难求。
青沧帝城有一使刀者,裹古朴白袍,姓陈名寄思字知悔,鞘中有刀,名曰:霸下。
此刀客一路自蜀地青沧单骑一刀横走三千里,手中霸下舞清秋扫六合,一路败尽各路大能。
踏甲子殿四极剑阵,以刚劲硬撼蝉珠寺低眉天王,连战一天两夜共计三千招,临阵自悟一刀定合破蝉珠寺青铜阿龙钟,低眉天王战至力竭。
后走仙台峡,观万里山峦山势奔腾汹涌有感,凝天时地利人和,一刀断峡穿江十六千丈,以刀入红尘,渡自身命险。
江湖人赠天下第一霸刀,亦,天下第一把刀,荣获刀魁。
后小隐紫竹林悟道心而出,单走三千里应邀青稞山战黑袍枪仙沈长歌,
一战,以命搏命,濒死之际,顿悟激发,窍骨运和,一刀赋苦修二字,折云啸枪,战平枪仙吕云鹤。
芦苇湖战道门三甲铜狮子,以刀引天雷,悟天地浩瀚云烟,一刀破玉金拂尘,再破掌中山河。
后长安城战剑豪李玉凡,以剑为刀,神念合一御剑顿开天地,李玉凡自叹不如。
玉马庭万里借刀陈医,助破当世剑魁孟自在,
后单骑三千里入洛阳帝城,遇洛神河神女,藏情断念,以刀斩洛神青丝。
后遭当世无敌楚谓先问道,后者见其无刀心而生情意,大论一番而去,自此境界一退再退。
后再遇洛神河神女,折霸下,自断一臂,由红尘刀转无情刀,神女自此心死,悄然离去。
此后,入空门,闭凡心,忆今古,执旧志,大雨拍江之际,一念红尘渡,一念惊雷响。
独臂踏翻涌长江浪头入洛阳帝城再战楚不择,借天地二字,参天道,生死,以掌为刀,道尽今生。
自此,楚谓先坦然认输,陈寄思终成天下第一。
后,陈寄思苍然白发生,隐于紫竹林。
忽闻神女投河,于紫竹林执刀自刎。
听着出云一字一语诉说着这名上之人,神白须不禁面色沉暗。
只感觉这史记之中所记载,被有心之人刻意篡改了。
有此觉悟与决心,竟独独不能容一女子?
世人皆知他陈寄思为求天下第一,单骑万里,手中长刀问今天下,所求不过道心坚尔。
那洛河神女,窥一幕而误终生,所求不过所爱尔。
叹只叹,天公不作美,恨只恨,人逢相遇难成份错成缘。
“刀客所求不过名满天下,神女所爱不过刀客,先生以为何?”
看着书上记载,出云再抬头时,顶到了神白须的下巴,后者只是脑袋往后退了一下,摸了摸下巴。
“…孽缘尔”
三个字就让出云眉头微皱,她抬头看向神白须,不明白为何如此一段憾缘就成了孽缘。
神白须当然知道出云要问什么,他本想起身,可突然却被出云一把拽了下去。
“如果要作为外人来评断,在我看来,一个是凡尘武夫,所求不为天下第一,以刀问世,不求无愧但求无悔。一个是洛河神女,不染红尘不食烟火,不过蛾蝶扑翅,辉朔之间的虚无缥缈,这本就不可能有牵连的两个人却偏偏牵连起来,她问而不得,他知而不答,怎成佳话?”
“我是西方人,或许思维和你们东方人不同,但对于爱,情,按照你们神骁人的话来说,就是要门当户对。”
神白须伸手指了指书上叶姚与陈寄思两人的名字说道。
出云只是皱着眉头,随后长长呼出一口气。
“先生是觉得,两人有缘无分,相逢是缘而错过也是缘?”
“可谁又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假使爱一个人就是错呢?可天底下大道理这么多,人又有这么多束缚,哪一条又才是对的?”
神白须正欲张口,出云却抓住他的手,紧紧攥着。
“纵观今古,世人皆说,人间可期,殊不知命途多舛,逢而未见。先生以为,错的人做错的事,爱上错的人就一定是错的事,这不对。”
“我们神骁曾经是一个战乱连绵的国家,在这样一个命运多舛的国家中的人,又有多少人是幸福的呢?又有多少人因为硝烟而离别,因为颠沛流离而阴阳两隔,难道这也证明他们爱错了人吗?”
“不是的,不管世人怎么想,爱一个人都没必要纠结于对错和缘分,反复的去纠缠只会让两个人都受伤。”
“情之一字,起于心而止于礼,仅仅只是言语,爱的人是听不到的,要抛去世俗的纷扰才能得见清明,就像先生说的,不求无愧而求无悔。”
“忠心的人,再颠簸也会重头来过。”
听着出云的一言一语,神白须不禁有些触动。
如此的痴情,真的是矢志不渝的心而非愚昧吗?
可却也的确有人曾做过,还是在他的生命中,而他,曾只道是寻常,而现在……
也许他真的错了,又或者他才真正看清这些纠缠不清的道理。
道理道理,人听懂了才叫道理,而道理之中之所以有个道,不仅仅是人要能听懂,还要能践行。
天下人对于所爱之人,都求一个般配,可神骁也有句话,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并非贬义。
你唯有走过爱你的人走过的路才能明白他为什么爱你,而爱,不是独木桥,它是一条羊肠小道,之所以拥挤,是因为只能容下你们两个人。
陈寄思之所以逃避这场天公作美的爱,是因为他不懂,一个一辈子活着只为了挥刀的人,如何放下他如今已经执迷不悟半生的执着?
叶姚至死都没有放弃爱这个懵懂的人,她希冀着可以在自己反复的错误中寻找答案,可错误的本身就是她的爱。
不食烟火,指的是离人间太远,与世俗背道而驰。
叶姚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她只是一个懵懂无知同样执着于爱一个人的红尘中人,她只是不懂。
两人的错,在同一出发点,怒马鲜衣单骑千里的江湖儿郎,不染红尘才惊艳艳的洛河神女,一个马不停蹄,一个为爱千里,这如何不是一场佳话呢?
而时至今日,洛阳帝城北部的环城河长九九四十九千里,围绕整个羲和城区。
叶姚的爱,将陈寄思他整个人围困于这片山川大地的故土中,他葬在她的心中,永生永世,她的爱圈住了他,永生永世。
出云为神白须诵读名人史记,直至深夜。
而此刻的神白须,单手托额,出云一字一语如天籁韵律,令神白须昏昏入睡。
两人的距离非常近,出云几乎是靠在神白须的怀中,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晰听见。
“白先生?”
出云唤了一声,闭上眼睛的神白须似乎已经睡去,均匀而悠长的呼吸出云竟感到一种安心,她看向神白须。
那脸颊如刀削一般,头发盖住在眉毛,棱角分明。
听着神白须的呼吸,出云放下书籍,握住神白须的手,不知为何,神白须的手也慢慢握紧。
哗啦————
庭外忽然大雨滂沱,电闪雷鸣之间,神白须惊醒。
“白先生?”
出云再唤了一声,神白须眨了眨眼,扭头,看向出云。
轰隆————!
电闪雷鸣,雷声震耳欲聋。
雷声响起的那一刻出云张嘴说了什么,而神白须并没有听见,他以为是在叫他,所以低头侧耳聆听。
而在神白须转头的一刻,出云红唇就印在神白须双唇之上,随即便抱紧他。
庭外,雷鸣闪烁,雨打荷叶,凌风阵阵,庭内,两人拥吻,触动的心彼此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