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叹息,感慨万分。
如果说本朝最反骨的是齐烨,没事就和朝廷以及宫中对着干,那么季伯昌就是前朝最大反骨仔。
论作死,齐烨真不如季伯昌,后者可是跑到大殿上给君臣全骂了的狠人,属于是为了喷人直接抛家舍业了,骂人虽是一时爽,险些全家火葬场。
这件事,季伯昌一直心怀愧疚,对季渃嫣和季元思姐弟俩心怀愧疚。
他自己倒是过瘾了,姐弟俩为了逃亡成为流民,差点没死路上,这一路遭了多少罪可想而知。
就因这一遭,姐弟俩性情大变,自由聪敏跳脱的季渃嫣,愈发安静,愈发孤僻,愈发疯魔。
而从小就乖巧好学以礼待人的季元思,开始朝着死孩子的大路上撒腿狂奔,整天围着一群女婢转,就喜欢看女婢吃东西,吃的越胖越好,和个死变态似的。
老六登基后,季伯昌本是不愿入仕为官的,要不然以他的“功劳”,干个礼部尚书绰绰有余,哪怕是当个尚书省尚书令,乃至中书省侍中,都没有太大问题。
之所以担个太子少师,除了季伯昌无心官场仕途外,也是为姐弟俩考虑。
季元思还好,不省心归不省心,至少听话。
季渃嫣是看似听话,实则叛逆到了骨子里。
当爹的季伯昌,哪能不愁,作为老爹,他知道季渃嫣早晚出事。
当初之所以上赶着和幽王府攀亲事,就是因为知道幽王齐怀武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一旦将来季渃嫣闯了大祸,唯一能保住她的,也只有齐怀武了。
结果谁成想,蹦跶出来个齐烨,一口气包圆了,姐弟俩全收,季渃嫣娶了当老婆,季元思收了当小弟,让姐姐安安稳稳过日子,让弟弟跟着建功立业。
如今季渃嫣在南庄待着,除了思念齐烨外,可以说是无忧无虑,季元思则是为国朝立下汗马功劳,册封勋贵板上钉钉。
姐弟二人,都被齐烨照顾着,照顾的很好很好,可怜天下父母心,这让季伯昌如何不感激齐烨。
除此之外,季伯昌也在齐烨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自己年轻的影子。
哪怕是心高气傲的季伯昌,也不得不承认齐烨比自己年轻时更加优秀,有着同样的理想,同样的志气,却将很多事处理的更加完美,更加妥善,而不是跑到朝堂上瞅谁骂谁,最后差点家破人亡。
“贤婿啊。”
季伯昌是快意恩仇之人,更是不在乎繁文礼节之人,缓缓站起身,竟施了一礼。
“老夫一子一女,就拜托世子殿下了。”
齐烨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住季伯昌。
“泰山大人哪里的话,本就是应有之意,季渃嫣是小婿一生挚爱,与季元思亦是亲如手足,我等互相搀扶…”
齐烨使了半天劲,发现看着身子骨消瘦的季伯昌竟是纹丝不动。
直到这礼彻底施完,季伯昌微微挥手,自己坐了回去,也让齐烨坐了回去。
坐定,季伯昌突然话锋一转:“国子监司业、祭酒等人,欲为难世子殿下,吾,为世子殿下宰…为世子殿下摇旗呐喊一番如何?”
这一句,季伯昌的自称是“吾”,称齐烨则是“世子殿下”。
“不劳老大人忧心。”齐烨哈哈一笑:“本世子只需微微出手略施小计,便可一个回首掏,掏死他们!”
季伯昌双眼一亮:“这回首掏,是何武学招式?”
“额…就是个形容词。”
齐烨干笑一声:“总之,国子监仗着有读书人撑腰,连宫中和朝廷都不是很顾忌,既如此,我就会让他们颜面大失。”
“颜面大失?”季伯昌微微挑眉:“仅仅只是如此?”
齐烨愣了一下:“不然呢。”
“斩草不除根。”季伯昌呷了口茶,淡淡的说道:“春风吹又生。”
齐烨撮着牙花子,越听越觉得季伯昌不像太子少师,像特么少保。
“明明是入了那险恶山林,怎地又变的优柔寡断起来。”
季伯昌的语气已经带着几分不满了,因齐烨不够“狠厉”而不满。
“贤婿莫非当真以为,这读书人在乎的是颜面吗?”
齐烨不明所以:“不在乎颜面在乎什么?”
“若读书人在乎颜面,为何成为国子监依仗,国子监,又为何敢建那明伦坊。”
齐烨神情微动,若有所思。
季伯昌幽幽的说道:“既入了山林,贤婿应见了不少走兽,这走兽与人,无甚区别。”
“小婿愚钝。”齐烨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还请泰山大人明示。”
“当环境不适生存时,这走兽最先做的便是停止繁衍,接下来,则会迁徙。”
齐烨先是一愣,紧接着恍然大悟,对老泰山的敬佩顿时如同滔滔江水,稀里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