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这一番评价,也不知是褒是贬。
孤臣,却八面玲珑。
忠臣,又有欺君之举。
直臣,还极为在乎性命…
越是思索,齐烨愈发觉着老六的确是挺了解自己的。
怎么不是孤臣,干的事,大多和朝廷背道而驰,可若真出了事,朝堂上却也有重臣、老臣为自己遮掩或是鼎力支持。
又怎么不是忠臣,一步步走来,多是为了国朝,可又总是让老六后知后觉,或是大发雷霆。
直臣,是啊,直臣,若不是直臣,哪能总是让朝廷厌恶,叫老六大发雷霆呢,可自己又不是真的舍得了身家性命。
见到齐烨不吭声,康珏自顾自的说道:“皇爷爷说,您懂人心,可只懂好人的人心,师傅不同,师傅懂坏人的人心,将来弟子无论是做了王爷还是做了皇帝,身边多是坏人,得知晓他们心中想什么才成,因此皇爷爷才叫弟子拜师傅为师。”
齐烨下意识点了点头,老六就是老六,真的挺六,三十六,六了六还是六,可谓一语中的,季渃嫣的确了解人心,了解最险恶的人心。
齐烨笑吟吟的点了点头:“陛下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那么为什么要你在书楼读书,知道吗?”
“起初不知晓,现在知晓了。”
“说来听听。”
“皇爷爷说,弟子尚是年幼,待年长一些时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不好的,不好的人、不好的事,弟子也会不好,京中只有一处好,处处好,此处有好的人、好的事,这地儿就在南庄,父王也是这般说的,弟子在好的南庄、经历好的事、瞧见好的人,那就是好的了,将来变成了大人,便没有这个机会了。”
说到这里,康珏低下头:“到了南庄,弟子渐渐明白了,弟子喜欢南庄,喜欢好的人,喜欢好的事,懂了父王和皇爷爷说的话。”
“是啊,陛下与太子殿下很宠你。”
或许别人听不懂,齐烨总归是能听懂这一番话的。
老六与小二将康珏送到南庄,的确与他幽王府父子二人有关,也与季渃嫣有关。
可若加上老六和小二说的一番话,那么代表这当爹和当爷爷的,也是想要给康珏一个真正的童年,应有的童年,而不是待在冷冷清清的宫中,长于妇人之手,面对所谓的名士大儒悉心教导,活的一板一眼。
“开心就好。”
齐烨望着远处热闹的场景,随口问道:“书楼中的课业是否繁重,还习惯吗。”
“习惯。”康珏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吴先生亲自教导弟子,徐老大人布下其他课业,只对弟子一人布下了。”
“哦?”齐烨没听明白:“徐老大人只对你布置了额外的课业吗?”
“是,这课业叫民,徐老大人叫弟子听民、见民,知晓民是何等模样,如何生活,知晓民为何哭,为何笑,知晓如何不叫民哭,知晓如何叫民去笑,这就是徐老大人布下的课业,弟子刚刚学会了知晓民是何模样,还不知…”
康珏犹豫了一下:“还不知如何叫民去笑,弟子去问师傅,师傅说这天底下师公最善此道,您总会令民笑的,您能教教弟子吗?”
面对康珏的虚心求教,齐烨顿时觉得自己的形象高大了起来,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清了清嗓子。
康珏又补了一句:“师傅说,百姓一见您就乐。”
齐烨愣了一下:“笑话的笑啊?”
康珏突然跳下了凳子,竟然跪倒在了齐烨面前。
旺仔吓了一跳,刚要搀扶,齐烨微微摇了摇头。
“弟子最想见到笑的人,这辈子怕是笑不出来了,师公您教教弟子,教教弟子如何让他笑成吗,弟子求求您了。”
说到这时,康珏已经流出了眼泪,眼泪和鼻涕混在了一起,强忍着不哭出声。
“百善孝为先,不错。”
齐烨没有起身:“我尽量尝试一番吧,是否能太子殿下,我也不知道。”
康珏愣住了:“您知晓弟子想要谁笑?”
齐烨微微颔首,哪能不知,岂会不知,虽然不愿意帮忙,也深知这种事不是自己应该参与的,可见了康珏这般模样,不知为何,还是应承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