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钟茹雅暗暗骂了声娘,又问道:“殿下可知为何礼部如此礼遇读书人,与之寻常更是礼遇。”
“入京科考的学子一路赶过来不容易,礼部多照顾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是吗,呵。”
“不是吗,呵呵。”
“自然不是,呵呵呵。”钟茹雅放下茶杯:“京中是什么模样,朝堂就是什么模样,朝堂是什么模样,君臣就是什么模样,君臣是什么模样,天下就是什么模样,这天下到底是什么模样,读书人说了算,礼部知晓,知晓读书人说了算,因此才会优待入京的读书人。”
齐烨反复琢磨着钟茹雅这句话,觉得自己听懂了,可又觉得这话有其他深意。
“本官是文人,道德君子,不过有些话得是用俗语来讲,殿下莫要见怪。”
没等齐烨开口问什么叫“俗语”,钟茹雅眼皮子一翻:“就他娘的这般说吧,倘若老子入京赶考的读书人,其他州府赶来的读书人,入了京这一看,日他娘,礼部那群狗日的杂种连个客栈都不安排,还要老子自己花销钱财,老子心中不爽利,越想越他娘的怨恨,待离了京,老子和我爹说,逢人便说,这京中的狗东西没他娘的人样,坏,损,又坏又损,添油加醋胡说八道一通,这旁人一听,娘亲勒,京中竟是这般糟心模样,朝堂还有个治,君臣还有个治,呸,统统是群生儿子没腚眼子的狗东西!”
齐烨张了张嘴,这哪是俗啊,这骂的也太脏了。
钟茹雅还搁那骂呢:“这一个读书人,出自一个世家,一个世家,又有子弟在各州府当官,一个当官的,又管着一城百姓,就这一个读书人,他娘的就区区一个读书人,骂了京中,用不了几日,满城都在骂京中,一城骂,十城骂,百城骂,天下都在骂,这江山…呵。”
齐烨面色剧变。
他终于听明白了,舆论的力量!
要知道古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一辈子都生活在出生的那一亩三分地,对外界的认知几乎都是“听”,听某个也是“听”的人去说,可说的这个人,要么是商贾,要么是读书人。
商贾与读书人,听的“人”,更愿意相信读书人,因为大家的认知有限,没有其他得知外界信息的渠道。
读书人又只和读书人交流,一个读书人说京中不好,那么一群人就会信以为真,认为京中真的不好,朝廷真的不好,君臣也真的不好。
一个对朝廷不满的百姓,最多拿起刀,可能都不知道该砍谁。
一个对朝廷不满的读书人,笔就是他的刀,嘴就是他的矛,无数读书人,和无数“听”的人,慢慢就被裹挟了。
齐烨抱了抱拳:“大人继续说。”
“本官就想呐,这读书人,为何就说什么,百姓们信什么,这读书人,为何就成了仗义执言之人,这读书人,又为何都是百姓心中铁肩担道义的好汉,若真是仗义执言之人,若真是铁肩担道义之辈,又为何为了官,多是尸位素餐之人,殿下说是吧。”
“是。”齐烨深以为然:“各州府的百姓,读书人在他们的心中的确有着神圣的地位,似乎每个读书人都知晓天下事。”
“本官觉着好笑,觉着有趣,好笑的是,读书人读书,这书,为何都是儒学,有趣的是,为何儒学当道,别的书难道就不能读了吗。”
齐烨瞳孔猛地一缩:“别的书,自然是应该读的。”
“对喽。”钟茹雅哈哈一笑“诸子百家,《汉书.艺文志》载,光是叫的上名号的便有百八九之术,足足一百八十九家,传世之着四千三百二十四篇,便是传至今日的,也有数十家,成了学派,十余有二,儒、法、道、墨、阴阳、名、杂、农、小说、纵横、兵家、方技诸家。”
这还真涉及到齐烨的知识盲区了,诸子百家他知道,谁不知道,可要说具体有多少,大多数人是说不上来的。
不由得,齐烨坐直了身体。
他有一种预感,钟茹雅早就等着自己找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