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平海是朝廷命官,他平白无故被定华长公主府里的人“请去做客”,宫中不会听不见半点风声。
马平海“找回”丢失的孩儿后,没过几日,如李嬅料想般,又有几位官员被贬,其中不乏免除官籍者。
被贬的官员,主要分为两类,一类,是四年前曾效忠于东宫的臣子。另一类,则是与故去的清宁老公主有交集的臣子。
第一类,与“皇太女”三个字沾边,将其贬谪,是警告李嬅的最佳手段。
第二类,皇帝没有足够证据证明他们参与清宁的刺杀、谋反,不过,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同样,贬谪这一类人,看似与李嬅没有关联,实则也是皇帝对李嬅的提醒。
很不幸,张芷瑶最好的闺中密友,是戴敏,戴敏之父,恰恰属于第二类。戴家有动静,张家难免居安思危。
很不幸,张芷瑶是张敬远的女儿,爹娘离开晟京,尚未婚配的张芷瑶不可能独自留下。
张芷瑶系何人?她是五皇子李元一心想娶的姑娘。李元系何人?他是皇帝看中的皇子,也是给不了张芷瑶任何名分的情郎。
恩爱鸳鸯,总是祈祷双宿双飞的,只是,鸳鸯化成人形,看不见的屏障就要不留情面地横在中间。
这道无形的屏障,说小也小,不再爱了,屏障会自行消散。这道无形的屏障,说大也大,爱得越深,就越想跨过去。
跨过去了,皆大欢喜,跨不过去,两心相许的鸳鸯会被阻隔在两端,直到永永远远。时间长了,郎情妾意或是随风而逝,或是成为最痛苦的回忆。
很不幸,张芷瑶与李元中间的那道屏障,就是张敬远与张芷瑶的关系。
很不幸,张敬远与张芷瑶的关系能成为阻碍李元抱得美人归的最大因素,根源,在于张敬远的情况比戴敏之父还要严重些,张敬远属于第一类人。
世间许多事,总不是孤立的,一牵着二,二牵着三,三挂着四又扯着一,有些是偶然,有些则是必然。必然要发生之事,比如李元出现在定华长公主府。
七月上旬的某一天,走入华熙堂迎接李元的来访时,李嬅心里五味杂陈。
她好像变成了她曾经最不喜欢的那种人,满腹算计。
可是,她不得不那么做。
“五皇兄,此处无人旁听,你有何话,但说无妨。”上了茶点,公主府的丫鬟们尽数退了出去,李元带来的随从也等在华熙堂外,李嬅悠然笑问。
“端阳宫宴后,你吩咐你的人去过张宅,你让瑶儿替你向我求情。”
李元打开天窗说亮话,李嬅也可以省去那些走过场的话,“皇兄之恩,我终身不忘。皇兄不会白救我一场,皇兄救我在先,我报偿在后,想来,皇兄也正为这个而来。”
“其实,没有瑶儿要我帮你,当时父皇起意将你贬为庶人,我未必会坐视不理。”李元顿了顿,“我到底说服父皇允准你禁足,这人情,你欠下了。”
“皇兄如此说,我倒不知,皇兄是在意兄妹之情,还是我留在晟京,于皇兄而言利大于弊。”李嬅笑道。
“张敬远欲携妻儿老小回归故里,你怎么看?”
李元似笑非笑地看着李嬅,李嬅答道:“张敬远年长于你我,行事说话,比你我稳重。他无官无禄,既然打定主意回乡养老,未尝不可。”
“他本当位极人臣。”
李元犀利的眼神很有些数落意味,李嬅收了笑意,“我猜,皇兄今日来,是寻求破题之策,而非在我面前逞口舌之快。”
“张敬远是因你失了官位,他为人正直,为官清廉,你不应当局限在这座公主府,两耳不闻窗外事。”
“我乃禁足之人,皇兄指望我能做什么?”
李嬅放了一颗杏仁在嘴里,“皇兄不如告知张敬远,他若知晓我的什么秘密,尽快去陛下面前陈情。自此,他彻底与我划清界限,死心塌地为皇兄效力。”
“张敬远原先是你的属臣,你神志不清,一则我敬佩他的才学,二则他是瑶儿的父亲,我同他走得近了些,你心里不好受,在所难免。你也不能认死理,张敬远本是大晟众书生的领袖,有贤相之风,若因你就此埋没,岂非暴殄天物。”
“暴殄天物?”
李嬅又笑着放了一颗杏仁在嘴里,李元安慰似地说:“皇妹,你要想开些,绝非是张敬远背叛你,他也从未出卖过你,若你是他,你会怎么办?你未必能做到他这一步。大晟历代尊儒重道,你亦当承袭祖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