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边说着,还一边翻了好几个跟头,惹得下面的围观百姓们一阵喝彩。
朱瀚领着施耐庵、胡一八等人也走了过来,在戏班子对面的茶楼上,定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正好把不远处的戏台子尽收眼底。
“这是暖场,可以用来安抚一下观众焦躁的情绪。”朱瀚笑呵呵说道。
施耐庵点点头,一双眼睛却是眨也不眨得等着那戏台子上的幕布。
作为背景的幕布,画上了彩色的场景,有厅堂,有荒野,有山林,让台下观众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这种形式的戏台子,施耐庵还真是第一次见。
“让开,让开!”
“让开!”
忽然。
随着一阵吵闹声,原本拥挤的人群闪开了一条通道,从后面走进了一群人,簇拥着一个穿着丝绸的富态老爷走到了戏台子最前方。
这里是最好的位置,本来应该是人人争抢,但是因为这个富态老爷的到来,竟然闪开了一个空圆圈。
人群百姓中,发出了一阵阵的窃窃私语。
“曾老爷来了!“
“曾老爷可是大戏迷啊!”
“哼,曾霸天太嚣张了!”
很显然,这个冒出来的曾老爷,正是曾家镇的大地主本主。
“今天是什么戏啊?”曾老爷坐在椅子上问道。
“老爷,是白毛列女传!”一名奴仆说道。
“好!老爷我就喜欢看烈女!”曾老爷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
周围的几个跟班们,也都是一同笑起来。
“哼!原来是个无赖!”施耐庵发出一声冷哼。
下面的这个曾家地主,很明显就是不属于士绅一类的地主,施耐庵平日里最是瞧不起这种人。
咣咣咣!
随着一阵响亮的锣声响起,新杂戏正式开始了。
随着一个个的戏班子成员穿着崭新的戏服,鱼跃登场。
下面的观众们发出了阵阵喝彩。
吉祥班的道具和戏服,经过朱瀚的授意,早已经是鸟枪换炮了。
不仅看起来更加的贴合剧情,而且是还有好几种衣服,能够在后台切换。
《白毛列女传》其实就是朱瀚抄袭的白毛女,只不过把剧情人物给稍加变动。
讲述的是一个佃户贫农杨重十的庄户人家,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女儿杨喜娘长相秀美,遭到了地主恶霸黄老邪的垂涎。
然后就是平常百姓们熟悉的放高利贷印子钱,利滚利要了佃户贫农老杨的性命。
恶霸地主黄老邪逼死人命后,还强行霸占了杨喜娘,令她受尽了侮辱欺压。
最后杨喜娘终于是得到机会,逃到荒山野林中,三年之后,原本花容月貌的杨喜娘,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白毛女。
正在这个时候,义军大帅朱龙兴举兵讨伐蒙元朝廷及其走狗,行军路过山林中,搭救了白毛女杨喜娘。
随后,杨喜娘帮着义军大帅朱龙兴指出了一条小路,直插元军和走狗军的后方。
义军大获全胜,大帅朱龙兴要奖励功臣杨喜娘,便问她想要什么赏赐。
杨喜娘当着众人表示,自己一不要金银,二不要良田,三不要官职。
只要亲手杀那恶霸地主黄老邪,替父报仇!
义军大帅朱龙兴当即点头同意,亲手解下青钢剑,交给杨喜娘替父报仇。
最后,在杨喜娘历数黄老邪的罪状后,斩了其首级,替父报仇。
噗!
随着一蓬血雾直冲半空,所有人都是吓得一个激灵。
当啷!
施耐庵手中的茶杯也是吓得掉在了桌子上。
他一脸惊恐的看着前方的戏台,露出骇然的神色。
“真的砍头了?!”
朱瀚见状,露出一阵得意的笑容,然后才是笑道:“哈哈,先生说笑了,这都是府衙的戏班子,怎么可能真的砍头。”
“这不过是用的胭脂红水罢了!”
施耐庵还是不太满意,只听他继续问道:“戏台之上,讲究意境,如此这般鲜红的血,恐怕有失戏曲风韵啊。”
朱瀚却是不以为然。
他用手一指下方的观众百姓们,“先生看看,他们可是看得很喜欢呢,什么风度,什么意境,都已经是不重要了。”
施耐庵转头看去,果然下面的观众们都已经是一个个涕泪横流。
他们即为杂戏中白毛女的凄惨遭遇感到悲伤叹息,又是对最后能够杀恶霸报仇的事情感到痛快。
整个杂戏中许多恶霸地主黄老邪欺压穷人的手段,不论是私刑逼供,还是高利贷印子钱,亦或者卖儿卖女还债,也是引发了许多人的共鸣愤慨。
“再演一遍!”
“对,再演一遍!”
突然,在人群中发出了一声大喊。
越来越多的观众们,都是不满足于一个剧,纷纷都是要求重演。
“乡亲们,咱们有的是新戏,大家不要急!”
班主张九一跑到戏台子上,高声大喊道。
他想要让观众们冷静下来,因为这样的热情早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见闻。
原来杂戏还可以这么演!
“不!我们就要看白毛烈女!”
“对,我们就看白毛烈女!”
在一声声的催促中,张九一作为班主也是无奈的答应了。
而坐在戏台子最前方的曾家镇大地主曾老爷,却已经是脸色铁青。
刚才的杂戏中,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曾老爷。
但是,里面的剧情几乎就是完全重现的曾家以前做过的事情。
曾老爷看得心中气闷发慌。
“哼!”
他重重的甩下一声,然后头也不回的穿过人群走了。
这要不是戏班子旁边有除州府衙的护卫,他早就派人上去打砸一番了。
围观百姓们都是沉浸在了情绪中,他们没有人在乎曾老爷一行人离开。
“再来一遍!”
“再来一遍!”
在百姓们的催促中,张九一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让手下的演员们再来一遍。
好在也不用重新换装什么的,很快又是伊伊呀呀的开始唱了起来。
这一次,前来看戏的百姓们是越来越多了。
不少人的百姓都是刚刚到来,甚至是错过了开头,但是也很快就被戏台上的剧情吸引了。
当杂戏演到贫农杨重十被逼无奈,万念俱灰之下在除夕之夜喝了苦卤水自杀,然后女儿杨喜娘被恶霸黄老邪抢走遭受侮辱的时候。
“呜呜!你这畜生!俺打死你!”
突然,一声带着哭腔的暴喝,一个穿着破旧短衣的男人双眼通红的冲到了台上,使出全身的力气揪住了演黄老邪的张九一。
彭彭彭!
随后,一连串雨点般的拳头,立刻就是招呼到了张九一的身上。
“哎幼!哎幼!救命啊!”张九一满脸惊恐的扯着嗓子乱喊。
整个戏台上的人全都被眼前的场景给吓傻了。
最后,还是在旁边的府衙差役们反应过来。
“狗日的,停手!”
“停手!”
在差役和戏班子演员的七手八脚的合力下,才把如同疯虎一般的这个男人来开。
扮演黄老邪的张九一,惊魂未定坐在戏台的椅子上,用惊恐和恼怒的声音高喊道。
“你这鸟人,疯了!”
那个男人此时被众人按住,但是口中依旧是高声大喊。
“俺打死你!”
“俺要打死你!”
台下的众多百姓观众们,也都是跟着大喊。
“对,打死黄老邪!”
“打死黄老邪!”
面对汹汹的众怒,张九一等人只能是拉着一众戏班子成员,给大家伙解释起来。
扮演杨喜娘的人,正是张九一的女儿张春娘。
一番口舌后,总算是把众人情绪安抚下来,刚才那个暴怒的男人也是恢复了冷静,被两个差役请了下来。
随后,杂戏又是重新开始。
刚才的一切,把在不远处看戏的施耐庵等人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这也太夸张了,竟然会有分不清演戏的莽夫!”施耐庵摇摇头说道。
“耐庵先生,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啊!这些百姓们,恐怕如杨重十一般惨的,不在少数,说不定还要更惨的也有呢。”朱瀚澹澹说道。
刚才的突发情况,让朱瀚很是满意新杂戏的效果。
当一场杂戏演完之后,吉祥班的张九一班主,这个扮演恶霸地主黄老邪的老戏骨,已经是接连又挨了两拨冲上戏台观众的拳头,还有十几轮的土块烂泥巴。
反正演完这一场戏后,张九一是说什么都不演了。
正在此时。
一声巨大哭喊从台下传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瘦削的男子,已经是绕过了差役们的封堵,趴到了戏台子上。
吉祥班主张九一见状,吓得跳起来后退两步。
“你想要干啥!”
激动的百姓观众们太多了,随行的差役们根本忙不过来。
哪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并不是想来揍张九一的‘黄老邪’,而是一下冲到了扮演义军大帅朱龙兴的演员跟前。
噗通!
男人重重的跪在了戏台上,一边哭一边大声喊道。
“我就是杨重十啊!”
“大帅,替我做主啊!”
“救命啊!”
这扮演义军大帅朱龙兴的演员吓了一跳,本来以为自己也要跟班主一样挨打呢,没有想到竟然是被人抱住了大腿苦苦哀求。
“这,这。
。”
他不过是个演员戏子,根本不是真的义军大帅,如何懂得应对这般局面。
更何况,随着这个男人冲上台子哭喊哀求,台下的不少观众也都是有样学样。
他们也都是跪在了地上,冲着台子上的‘假大帅朱龙兴’悲痛大喊。
“大帅,俺冤枉啊!”
“大帅,替我做主啊!”
“俺也是杨重十啊!”
在一声声的悲号中,整个台上台下已经是要乱作一团。
“副帅,好像要出乱子啊。”胡一八有些担忧的说道。
人群百姓们蠢蠢欲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一起冲上去,把那个班主‘黄老邪’给打死了。
“民怨沸腾,真是一出好戏啊!”施耐庵感慨道。
朱瀚看了一眼下面的局势,轻轻点了点头。
“沸腾好啊,就怕他们不沸腾!”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冲着施耐庵等人说道。
“诸位,今天是个好日子,随我一同去当一回青天大老爷吧!”
“好!”
“好!”
施耐庵、胡一八和陈宝刀等人没有丝毫的犹豫,全都齐声答应。
戏台下的人群,已经是乱作一团,有哭喊着叫冤枉的,有怒吼着想要打死黄老邪的,还有站在原地默默流泪的。
铛铛铛!
忽然,随着三声锣响,一群顶盔掼甲的义军士兵冲到了戏台子上,在他们身后走出来了几个穿着威风凛凛的人物。
为首的一人,正是朱瀚本人。
朱瀚等人一亮相,胡一八就从旁边闪出,冲着戏台上那个哭喊叫屈的男人喝道。
“兀那汉子,来这边!”
“真正的义军大帅,在这里呢,有什么冤枉,来这里!”
那个男人满脸惊讶,竟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早已经吓破胆子的吉祥班主张九一,看到朱瀚等人突然出现,如同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大人,大人救命啊!”张九一带着哭腔喊道。
“张九一,告诉大家,我来替他们做主,有冤申冤,有仇报仇,今日我朱瀚,就帮咱们穷人替天行道了!”朱瀚朗声说道。
张九一重重点头,“好咧,大人!”
随后,张九一冲到了戏台上,双手虚托向了朱瀚的方向,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乡亲们!副帅大人来了,曾家镇就太平了!”
“副帅大人来了,青天就有了!”
。
。
在杀气腾腾的义军士兵出现后,台下的百姓观众们就已经是冷静了大半。
如今听到真正的义军副帅来了,还要替他们做主伸冤,立刻又是重新燃起了热情。
最先是那个冲上戏台的男人。
“大人,替小人做主啊!”
“小人叫张阿牛,就是在这曾家镇的佃户,那戏里的杨重十,还没有我惨啊!”
朱瀚扯了一把椅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戏台中央,威严的问道。
“张阿牛,把详情细细说来!”
原来,这个叫张阿牛的佃户,也是曾老爷惦记上了家中女儿,几番催逼不成后,尽管以胡乱捏造的阎王债,把张阿牛抓进了牢狱站枷受刑,最后逼得全家人无法,只能是卖儿卖女。
哪知道,张阿牛的女儿进了曾老爷家不过是两个月,竟然被折磨虐待而死。
张阿牛上门理论,也被一番痛打,还被夺了佃田,小儿子也很快在饥饿中病死。
“呜呜!大人,替我做主啊!”
张阿牛最后在戏台上跪地痛哭。
不仅仅是一个张阿牛,越来越多的百姓们,陆续的来到戏台子上,开始讲述自己的冤情苦难。
在朱瀚的有意引导下,很快就是变成了面向台下众人的诉苦大会。
他们的苦难冤情,或者说是血海深仇,那是一个不比一个少。
?
??乎所有的矛盾,统统都是指向了曾家镇的恶霸地头蛇曾老爷一家。
“大人,真的能给我们做主吗?”
良久之后,张阿牛等人已经是逐渐冷静下来,心中不免又是涌起了担忧和后怕。
听完了众人的喊冤,朱瀚就已经知道曾家镇的民心,已经是到了可用的时候。
“替天行道!可不仅是空喊,曾家的恶霸,不比黄老邪差,那就从他开始!”
朱瀚一个起身,站在戏台上,向着下面千百双的眼睛对视着,然后继续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