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杨康早早起来,今日他要主持他就藩任职后的第一次“集体会议”。
这件事在昨日接风宴开始之前已经当众向在场官员进行了安排,要求今天上午辰时四刻(即八点整)召开会议,京兆府路治所几位堂官及六州主官要全部参加。
杨康吃过早饭就早早来到京兆府路兵马都总管衙门,衙门紧挨都总管府大宅,其实就是从都总管府大宅的另外一个方向另开一间大门。
从都总管府宅院内部也可以直接进入府衙,方便都总管办公出入,而都总管府大宅的大门则是府中众人日常出入以及外来宾客进出所用。
坐在衙门大堂的案桌之后,桌上摆着京兆府路和管辖下商州、虢州、乾州、同州、耀州、华州六州,以及再下属各县各级官员的名册。
杨康自辰时一刻即坐在大堂之上,此时已是辰时三刻,却没有一名官员到来。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昨天在酒宴前的交代,确认自己记得没有错,就是要求辰时四刻到齐,在场官员还全部当场应承了。
不过现在还差一刻钟,也许此地官员的习性较为懒惰,况且现如今已进入冬天,早上睡一睡懒觉也是有的。
纪律问题以后还是要提上日程的,自己以后要实现抱负,可不能指望一帮无组织无纪律的队伍。杨康如此想道。
一杯茶水喝了又添上,杨康将那名册翻看了两遍,将名册上的官员名字全部记在了脑海之中,这时已经过了辰时六刻,也就是现代的八点半,依然没有一个人前来。空旷的大堂之上只有杨康一个人坐在那里。
又过了巳时,才见一人慌慌张张小跑进了大堂,此人杨康在昨日酒宴上见过,虢州防御史张境严,一个看上去敦厚老实的中年男子。
“秦王殿下,卑职来晚了,还请赎罪。”张境严一进大堂,赶紧向杨康行礼致歉。
杨康“呵呵”一声道:“张防御史来的不晚呢,你可是第一个到达的,也有可能是今天唯一到的。”
张境严见杨康说话夹枪带棒,不由额头冷汗直冒,讪讪答道:“卑职确实来晚了,但卑职是有事给耽误了。”他顿了一顿,眉头微微一皱,补充了一句:“但绝不敢不来。”
这个微小的细节被杨康敏锐的捕捉到了,问道:“张防御史,这后面半句话怎讲啊?”
张境严抬头看向杨康,眼神里带着一点防范,也有一点希冀。
杨康见他看过来,也微微点了点头,示意接着说下去,自己在听。
张境严低头思索片刻,又回头朝府衙大堂外看了一眼,这才下定了决心:“秦王,卑职有话要讲,有冤要申。恳请王爷庇护!”说着蹬的一下朝着杨康跪了下去。
杨康没料到这一州主官竟有这番举动,忙起身绕过案桌上前将他扶起,指着旁边的椅子道:“你坐下慢慢说。”
“王爷可知,这京兆府路现如今是由府尹马生魁一人掌控,京兆府少尹王德义,是马生魁任知县时就跟随的主簿,这兵马副都总管马钟,就是马生魁自家远房堂弟。”张境严开口说道。
果然如此!杨康心道自己所料果然没错,昨日一见这三人,默契程度之深,如同铁板一块,当时自己还玩笑问那马钟是否是马生魁的亲戚,他竟然摇头说不是!
“那这所辖六州呢?”杨康接着问道。
“除我是外调而来,华州暂时没有防御史由副史代职之外,其余四州主官节度使或防御史,全部都是马生魁的姻亲或是故友,形成了以马生魁为首的从上到下的同盟。治下官员,一言不合,说撤就撤,说杀就杀,多少有骨气的官员不愿屈从,都很快背上罪名入狱或者被暗杀。”
杨康听了,心中震惊莫名,自己原以为那马生魁只是靠着长期把持一路军政大权形成的威权,没想到竟是如此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真是骇人听闻。
“那,防御史你,为何未与他们同流合污呢?”杨康追问道。他问这个话是有目的的,就是想进一步确认这个张境严是否是真心向自己靠拢。
一听这话,张境严立即明白了杨康的意思,再次从椅子上站起跪了下去:“王爷在上,卑职就算是被他们整死,也不会跟他们同流合污。不说什么大话为了公事,就只说我自己的冤仇,我与他马生魁不共戴天。”
见杨康不接话,张境严接着道:“去年我自兰州刺史外调任虢州防御史,一到任就遭到马生魁拉拢,我生性不喜攀交拒绝了,这就触怒了他,他很快就让马钟诬告我私造兵器、意图谋反。后来因证据不足而作罢,但我那一手养大的侄儿,却因为首当其冲被带走下狱,最后竟被他们打死在狱中!”话说到此处,张境严已然痛哭出声,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
杨康听后,心中大为惊骇,这马生魁怎么敢!堂堂一州主官的亲属,说带走就带走,说打死就打死,那对于其他官职更小的官员乃至寻常百姓,岂不更是为所欲为!
“如此这般,就没有人管?”杨康虽然觉得这金国已经腐朽至极,但对于这种情况还是会管上一管的吧。
张境严抬起头,搽了搽脸上的泪水,摇头苦涩道:“管?什么人会管,什么人敢管?马家掌握了整个京兆府路的大权,而且朝廷还要靠马钟与西夏军队周旋,根本就不会管。有敢上报的,都已经见了阎王。”
杨康伸手扶起张境严,握着他的手和声道:“张防御史,今日你能对我如此坦诚相待,本王也必不负你。你放心,你的冤屈,我定会给你声张。”张境严听了感激涕零,又要下拜,被杨康扶住了。
杨康抬眼看了看天色,此时已经是巳时五刻,仍无一人前来自己的都总管衙门报到,不由自嘲的笑了起来。
“王爷,不用等了,他们是不会来的,哪怕来跟你请个假这种场面活都不会做。”
“哦?”
“昨日宴会结束,王爷离开后,马生魁严令,今日任何人不许到都总管衙门参加会议。他们必是不放心于我,我一大早即动身前往此处,所有通行大道均被他们安排了人挡道,我也是偷偷从一处偏僻小道溜过来的。”张境严此时,才道出了今日自己来晚的缘由。
“这个马生魁,这是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