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余鸢小心翼翼的卷起他的宽袖,这才看到了那几条骇人的抓痕,余鸢蹙了蹙眉头,说道:“果然是鬼面血妖,还好中毒不深,我这就为公子治疗。”
“那便……”,晏听如今已经虚弱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半垂眼帘,眼神有些漂浮,但他还是虚虚的点了点头,应道:“有劳余姑娘了。”
“这是空青司该做的”,虽说从前跟他并无太多交集,到如今看着他这副模样,余鸢心里也有些难受,她温声道:“公子还是不要说话了。”
她从袖中取出来一个瓷瓶往掌心倒出一颗青色的药丸,随后双手合起,轻轻一碾,在摊开手掌时,掌中的药丸已经变成了粉末。
“无渡公子”,余鸢温声说道:“请把手伸出来。”
晏海直接托着他纤细的手递到余鸢面前,余鸢小心翼翼的将粉末均匀的涂抹在伤口上。
此药能抑制毒素蔓延,但或多或少都会有点痛,尽管晏听极力忍耐了,但他还是不自觉的蹙起了眉头,本就虚弱的他手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你轻点行不行?”晏海看他极力忍耐的样子,他的心脏简直就像扭麻花一样被扭得生疼,他忍不住问道:“你这用的是什么药?”
“晏大少主!”余鸢简直忍无可忍,她愤愤道:“我已经很轻了,这伤口这么深,上药肯定或多或少都会有些痛感,再说了,无渡公子都没说什么,你在这瞎操什么心?”
她是打心底起认为这个人非常讨厌,她觉得他就是脑满肥肠,呆头呆脑,脾气还很暴躁。活脱脱就是个粗鄙之人,所以余鸢觉得这种人肯定不讨姑娘欢心,以后肯定娶不到媳妇。
“姑娘莫要生气”,空青司的药跟治疗术果然是数一数二的,毒素的蔓延被及时阻断后,晏听勉强已经恢复了一些,他对余鸢说:“我家少主性子有些急躁,但他并没有别的意思,还望姑娘海涵。”
闻言余鸢的神色立马就放松了下来,翩翩公子,温文尔雅,谈吐斯文,还是晏听说话听着舒服,余鸢抬手结了个手印,开始源源不断的为他渡入治愈系的灵流,解释道:“此毒易解,只是手背上的伤若是不想留下疤痕,恐怕需要好好用药。如今我身上带的伤药不多,晚些等回了空青司,我在为公子好好处理,眼下只能先委屈公子在忍耐一会了。”
“留疤?那不行”,晏海闻言又开始发作,立马说道:“必须给他用最好的药,我现在就带他回去。”
“晏无矢你有完没完……”晏听忍无可忍的蹙起眉头,仰头看向他说道:“眼下桃都一片混乱,正逢人手不足,我怎能因为这一点皮外伤而大动干戈?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此行要行之事?”
有着晏海这一鲜明的对比,这使得余鸢对晏听的好印象不断的在提高。
“还是无渡公子明事理”,余鸢颇为嫌弃的瞥了他一眼,讽刺道:“就你这臭脾气,当心以后讨不到媳妇!”
“噗”,晏听低低的笑出了声,应和道:“姑娘言之有理,我家少主确实不讨姑娘欢心。”
“我才不稀罕”,晏海嗤之以鼻,不屑道:“我已经……嗷嗷!疼疼!”
晏听不动声色的在私底下,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腰,随后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对他说道:“伤的是我,少主怎会疼呢?”
晏海没想太多,以为是晏听害羞所以才不许他在外说,后来余鸢用纱布帮他简单的包扎了伤口。晏海也不敢让他在进城了,于是就把他留在了外面,等恢复得差不多后,晏听也没闲着,立马就帮着余鸢开始照顾这些难民。
虽然他从头到脚都已焕然一新,甚至如果不是自己曾经见过他,余鸢无法想象他原来当过随从。但他却一点公子的架子都没有,所有的事都亲力亲为,余鸢在他眼中看到了善意。他像是尝遍了人间疾苦,可却选择原谅了待他不公的世道,最后又用自己的温柔去拥抱了这个世间。
其实余鸢今日第一眼见到他时,只觉得此人没有阳刚之气,甚至看上去柔弱且不能自理,到如今看着他满身泥泞,负伤忙碌的样子,余鸢突然发现他其实还挺好的。
这些难民的状况比空青司内的还要恐怖,他们风尘仆仆,骨瘦嶙峋,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有的断了手脚,有的在外流浪被野兽咬伤。晏听见过最恐怖的就是有位大爷被野兽啃掉了半边脸,甚至连骨头都赤裸裸的暴露在空气之中。大家暗地里都说他活不了了,可他还吊着口气,依旧苟延残喘的想要活下去。
空青司的药物吃食一批一批的送过来,晏听帮着搬运,分发,这些人现在还不能带回庇护所。因为还不知道他们身上会不会带有傀儡的疫病,需要在外服用了阻断的药后,再观察一段时间,确定他们没有染上疫病后才能带回空青司。
“这位大娘”,不远处突然传来余鸢有些不悦的声音,她站了起来,对一位妇人说道:“您儿子已经死了,您又何必自欺欺人抱着不放呢?况且他身上是带有疫病的,您若一直带着他,自身会染上疫病不说,还会连累这里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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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有人染了病,周围的人立马流露出恐慌之色,纷纷起身往远处躲去。
“你胡说!”妇人蜷缩成一团,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包袱,她满脸惊恐的看着余鸢,咆哮道:“他没死,他只是睡着了!我看你们就是不想给他治病,才非要诬陷他死了!”
“您怎么这么不讲道理?”余鸢更加烦躁了,她不耐烦道:“我身为医者我骗你作甚?死了就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这个道理您怎么就不懂呢?”
此刻正值夏日炎炎,还是晌午时分,再加上如今这种状况,空青司上下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基本两眼一睁就要开始处理这些难民。再加上一大清早余鸢就被晏海气了个半死,难民们配合还好,可一旦碰上这种不讲道理的,余鸢是真的没什么耐心。
“你胡说你胡说!”妇人彻底失了理智,她脸红脖子粗的对余鸢吼道:“你就是骗我!我自己的十月怀胎所生的亲生儿子我不知道吗?我说他没死就是没死,我看你们就是不想给他治病!才胡乱编织借口!”
余鸢简直快气疯了,咬牙切齿道:“你!!!”
晏听闻言立马赶了过来,温声唤道:“云鬟姑娘。”
“无渡公子”,闻言余鸢顿了顿,当她看到晏听那张温和的脸时,瞬间冷静了下来,转头向他抱怨道:“这妇人的儿子明明就是死了,甚至已经染上了疫病,可她非但不信,还硬说是我骗她!我看她就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
“在下明白,云鬟姑娘已经忙活了一早上了”,晏听浅浅的笑了笑,温言细语的安抚道:“想来已经很累了,不如这里就交给在下,姑娘先去休息一会吧。正好午膳已经送过来了,趁着热乎,姑娘也正好用些。”
“你……”,余鸢闻言蹙了蹙眉,有些踌躇犹豫道:“可公子也受了伤,我……”
“在下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不碍事”,晏听柔和的目光与她四目相交,他的一颦一笑似乎都带着安抚镇定的功效,甚至连他的声音都柔得能掐出水,他说:“这里所有的伤者基本都已安排妥当,姑娘如今在这可是不可缺失的主心骨,可千万要保重身子,姑娘先去用午膳,歇息片刻,晚些若有需要,我在去唤姑娘也不迟。”
“那你多加小心”,余鸢确实很累了,她从早起到现在除了喝了点水以外就没吃过任何东西,她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既然晏听主动揽下,那她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她最后留下一句:“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之后就去一旁休息了。
晏听来到妇人身边慢慢蹲下,妇人被吓了一个激灵,以为他想抢走自己的儿子,立马猛的搂紧了怀中的包袱,满脸惊恐的看着他斥道:“别过来!”
“我不会伤害你们”,晏听浅浅一笑,温声道:“你们是从川乌来的吧?”
妇女的神经如今高度紧绷,她双眼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血丝,唇瓣已经干得起皮,手脚也不自觉的在颤抖,但她记得是晏听刚才救了自己,于是便努力的平复了一下心情,颤声道:“是……”
“多日奔波,想来您这些天也没有吃过东西”,晏听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只馒头,递给了她,说道:“我这还有一个馒头,您吃吧。”
妇人一见到食物,顿时眼前一亮,她张了张口,喉咙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她看了看晏听,又看了看他手中白白胖胖的馒头,带着些警惕,踌躇片刻后她还是说了声“多谢”,随后单手接过馒头,立马狼吞虎咽的啃上了一口。
“咳”,久未进食的她立马就被呛住了,脸色憋得通红,晏听见状立马就取出了自己水囊拧开递了过去,提醒道:“慢点吃,先喝口水吧。”
“我……”妇人想接,可她实在是腾不出手来,晏听知道她的顾虑,立马就伸出手来,温声道:“我帮您抱着吧,别怕,只是帮您抱一会儿。”
“那,那便多谢了”,晏听面善,且有过先前的救命之恩,所以妇人对他的戒备心没有这么重,她颤抖着将包袱递给了晏听,不忘补了一句:“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