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拿到墨凛的那一天起,沈钰每每入睡前都会服用一些致幻的药物,以便制造梦境,可不管他到底梦见什么都死活找不到食梦貘。
“这是我的梦境”,食梦魔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他喝茶,然后解释道:“非受邀者,无法入内。”
“我正想问你”,沈钰端起来敷衍的抿了一口,随后赶紧放下,又问道:“你为什么要把墨凛给我?”
“它是我毕生的心血”,食梦魔不疾不徐的解释道:“也能是你最后的底牌。”
“可我已经有春分了”,沈钰不觉得自己会用它,毕竟它身上的邪气很重,甚至已经超过了魔气,很明显它是一把邪物,他不解的问道:“我或许此生都不会用到它,你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我,岂非浪费?”
“不是不用,只是时候未到”,食梦魔双手环抱在胸前,坦然的说道:“我需要你用它替我办一件事,而这一件事,只有你才能做到。”
“所以这并不算是我还你的人情?”沈钰不禁蹙起眉头,感到非常的不解,但食梦魔所说的话,给他一种他似乎知道些什么,又像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沈钰继续问道:“你需要我做什么?”
“反正不是杀人”,食梦魔知道他的忌讳,随后又说:“我此番来找你,一来是有东西要给你。”
不等沈钰开口,他突然伸出手来,“叮铃”一声,一个黑漆漆的铃铛就垂了下来,在空中摇晃了一下,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沈钰接过来一看,发现是一串跟墨凛材质一样的铃铛手串,而它也跟墨凛一样散发着阵阵令人不适的邪气,沈钰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随后侧首问道:“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它是墨凛的替代品”,食梦魔解释道:“比墨凛小,方便隐藏,也方便你使用。想来不到万不得已,你也不会轻易使用它。”
“呵呵”,沈钰有些无言的勾了勾嘴角,反手就将它系在手腕上隐藏了起来,敷衍的说道:“那我多谢你。”
“不客气”,食梦魔没察觉到他的异常,微微颔首,非常坦然的说道:“二来就是我找到了新的目标,刚才正准备杀他,结果就在我窥见他的过往之时,却在里面见到了你的脸。”
“谁?”沈钰立马警惕的看向他,追问道:“难不成,是我认识的人?”
“嗯”,食梦魔又颔了颔首,说道:“阿听,晏无渡。”
一听到这个名字沈钰心里咯噔一下,瞳仁畏缩,他脑海中瞬间回忆起他的过往,他张了张口:“他……”
自出生起,便被自家门派除了名,被流放至往昔的阳城。
沈钰想反驳他:“他……”
有个畜生都不如的父亲,母亲也早早离他而去。
沈钰的眸光微微闪烁,眼底划过一丝伤感,喉咙变得愈发干涩:“他……”
在乱世中与自己走散,吃尽苦头后回到十二屿,才发现那里早就没有自己的家了。
沈钰突然蹙起眉头,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坚定的说道:“总之,不能因为他身世凄惨,所以就认定他是魔皇后嗣吧?”
“确实不能只靠这些来断定”,食梦魔似乎不太在意他的想法,侃侃说道:“所以我并没有动手。”
“为什么?”沈钰又不理解了,他不认为自己跟食梦魔关系好到,会因为晏听是自己相识之人所以在动手前要询问自己的意见。虽然沈钰非常庆幸他没有杀晏听,可他觉得食梦魔似乎对此事的态度有些过于随意了,于是又问道:“你不是恨他么?”
“说来也奇怪”,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沈钰感觉到他似乎有些迷茫,他不疾不徐的说道:“自上次与你交谈过后,我一直在反复沉思你所问我的问题,我想了很久很久,也不明白我到底是恨还是不恨。后来发觉无论他是否存活,其实与我都没有多大的关系了,毕竟我只存在梦境之中,无人可以杀死我。也就是说无论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样子,其实都与我无关。”
沈钰:“………”
“所以我想偷个懒”,食梦魔突然侧过首,面向沈钰,依旧态度淡淡的说道:“将这个抉择交给你,他到底是还是不是,到底该杀还是不杀,全凭你自己做主罢。”
“什么意思?”沈钰愣了愣,顿时有些发懵,他追问道:“你……不继续找了?”
“我老了,也累了”,食梦魔轻轻一声叹息,有些无力的说道:“如今的我已经连魔皇后嗣都找不出来了,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冥冥之中我似乎总能感觉到自己的气数已尽,所以我想闭关一段时日,至于旁的,我已经不想管了。”
沈钰看着他沉默了很久,他的容颜永远定格在了而立,可他身上像是被一层厚重的疲惫感给包裹的严严实实。像是历经沧桑后在眉宇间留下了斑驳岁月的神态,透过躯体,沈钰甚至能看到他蜷缩在一起,孤独而又疲惫的灵魂。
“交给我吧”,沈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你累了,需要休息,我答应你,如果他真的是魔皇后嗣,我一定不会放任此事不管。”
他没有把握如果晏听真的是魔皇后嗣,他真的能有动手杀了他的勇气,可他一定会尽自己所能的阻止这件事发生,阻止魔皇觉醒。
食梦魔忽然侧首面向他的肩膀,最后勾了勾嘴角,没有做声。
食梦魔抬手一挥,面前的画面突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重剑一挥,面前一排的傀儡当即被拦腰斩断,腐烂混着诡异的血腥液体喷射而出,点点滴滴落在了晏海的脸上,他不禁蹙了蹙眉。抬头一看,发现又有一批傀儡从丛林穿了出来,正摇摇晃晃的朝着他们缓缓行来。
“妈的!”晏海虽然不是很累,但晏听一直没有回来,不安的情绪充斥着胸腔,这使得他感到非常烦躁,忍不住骂了一声:“没完了!”
夜空中突然划过一道微弱的光芒,抬头一看,发现是余朔的星盘,他一个翻身纵身一跃。衣袂蹁跹,连带着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晏海身后,星盘悬浮于手掌之上,他反手一拨,星盘立马就变成了攻击状态。
“怎么是你?”晏海抽空看向他,问道:“晏听呢?”
“云鬟受伤了”,余朔不动声色的结了个手印,随后帮着他一起清理傀儡,故作镇定的解释道:“我让无渡公子帮着照顾她一阵。”
“余鸢受伤了?”晏海重复了一遍,随后蹙起眉头,有些不悦的不解道:“空青司无人可用了?晏听又不学医,你让他去照顾余鸢,怕不是别有用心吧?”
有着先前余朔对他说的那番话,如今他对余鸢的警惕性很强,从前的晏听他或许不用担心。可身为十二屿大少主堂弟的晏听,这个身份就完全不同了,他怕余新康真的会去跟晏南坤提起此事。
而晏听在晏南坤眼里不过就是个奴才,如果能用晏听来稳固两派交谊,那晏南坤定然不会拒绝这门亲事。毕竟空青司条件虽然差了点,但在修真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派。
“居然瞒不过大公子”,余朔正愁不知该编什么借口呢,这晏海居然就自己开口了,于是他便顺着往下说:“正好借此机会让他们培养培养感情,再说了,我这不是前来支援你们了么?”
“呵”,晏海一声冷哼,一脚就踹飞了面前走来的傀儡,然后不屑的说道:“晏听与我说了,他并无娶妻之意,尤其是对这个男人婆。”
“是你没有还是他没有?”余朔暗戳戳的瞥了他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阻碍他人姻缘,这可不是什么好做法。”
余朔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如何,眼下他也无心去纠结这个,他只盼着天快亮,云中观的支援能快些来。
夜幕低垂,星辰闪烁,长夜漫漫,思绪万千,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周庆元活了几百年,这几百年期间他明里暗里究竟炼制了多少傀儡没有人会知道,从去年的那场异动开始,空青司的人无一不畏惧夜晚,无一不恳求着能早日结束这场可怕的疫病。
冥生咒夺走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因为这场疫病,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人,同伴,同门受到感染后一点一点的死去。他们只能被迫将他们放进火堆中,让大火吞噬一切,最后化为灰烬,随风而去,彻底在人世间消失,然后被岁月抹去存在过的痕迹。
桃都再也不复从前,如今就连一盏归家的灯火都变得可望而不可求。晏竹面无表情,神色淡漠,他就像个没有意识的牵线木偶,一举一动都受人限制,他冲在最前线,不断绞杀着前进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