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福这人热衷政治,却不太会过日子。这几年,他家全靠媳妇一个人操持,日子过得比普通人家还差些。院子里空荡荡的,就三间土坯房,还是他爹留给他的。东边墙边随便搭了间厨房,还跟羊圈连在一起。羊圈里不光养着两只羊,还喂着一头半大不小的猪,顶棚已经被雪压塌了。
张永福匆忙赶回家时,孙秀英头上包着布条,正坐在屋里流泪。一见张永福就破口大骂起来。张永福被老婆骂得臊眉耷眼,觉得在“黑五类”面前丢了面子,却又不敢发作,自我解嘲说:“你们听听,受了伤还骂人,这伤得不重嘛!”
“大队长,”张敬业听了女人骂声,知道张永福在外风光,其实也怕老婆,却不敢笑话他,便小心翼翼地说,“大队长,我看还是将人送卫生院吧,好好检查检查,也就放心了。”
“别急,我看没啥大碍。”张永福说着进了屋。孙秀英听了这话,又骂道:“你个狗熊玩意儿,还算人吗?心里巴不得我死啊!我死了,你才好过呢,好领着你那些姐呀妹的过,多快活啊!”
张永福被骂得一肚子火,却把气撒在俩“五类分子”身上,骂道:“妈的,你们还愣着干啥?快去扒棚子,猪羊还压在下面呢!”
“快扒快扒!”张敬业吆喝道。没多大会儿,草棚便被扒拉开了,只见猪被砸断了后腿,嗷嗷嘶叫;一只母羊却被压死了。
张永福看着尖叫的瘸猪和死挺挺的母羊,心烦意乱。这时,万志和领着梁明匆匆赶了过来。张永福见支书带人过来,脸上好像有了光彩,连忙给万志和递烟表示敬意,说道:“哎呀,你咋也跑过来了?”
“弟妹伤得重不重,要不要送公社卫生院?”万志和一进门就询问道。张永福笑着说道:“我看人没大碍,就是受了点轻伤,包一包就好了。”
“嗯,那就好。”万志和点点头,又查看了孙秀英的伤情,说道,“永福,你看这么办行不行?你把死羊送到敬老院去吧,让魏志勇给称称重量,算算多少钱,回头去找梁明报销。”
“万支书,这不合适吧!”张永福心里虽满意,但嘴上却说。万志和笑着说:“这有啥不合适的,快过年了,给老人们改善改善生活嘛!老张,啥也别说了,你赶快派人送过去吧!”
万志和说完,又安慰了孙秀英几句,便领着梁明离开了张永福家。张永福得了支书的指示,连忙吩咐张敬业等人将羊抬进了敬老院。
第二天,现成听说永福媳妇被羊棚砸伤了,连忙提了礼物过来看望。张永福心里自然感激,两人坐下没说几句话,又见西勤、秀花和德福、彩云踏着积雪过来了,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永福哥,俺姐好点儿没?”孙秀花一进门便问。张永福听了,连忙说:“刚刚睡下,已经不碍事了,就是头还有点疼,你们咋听说了?”
“俺村老地主回家就给俺说了。”孙秀花说着看见了现成,连忙笑道,“哎哟,现成哥啥时来的?也不叫我们一声。”
“永福家里出了事,我能不来嘛!”现成嘿嘿笑着说,“我也是刚坐下。”
“姐,你好点吗?”孙秀花说着进了里屋。孙秀英包着头躺在床上,看见妹妹、妹夫都来了,连忙欠欠身说道:“没啥事了,你们还跑来看啥,下了这么大雪,路不好走吧!”
“咋回事?咋就砸着了?”孙秀花问道。孙秀英说:“吃过饭,我想用刷锅水饮饮羊,谁知那猪抢着喝,一屁股碰倒了顶柱子,这不就把我给砸底下了嘛!”
“哎呀,幸亏是草棚,要不然就麻烦大了。姐,这是德福,俺侄儿,这是侄媳妇彩云。”孙秀花说着将德福和彩云两口子推到床前。德福、彩云给孙秀英问了好。孙秀英说:“麻烦你们惦记着,姨也没啥大事,你们快坐吧,坐吧!”
“姐,听俺村老地主说,你头被羊棚砸破了,我担心死了,连忙叫上德福和彩云陪我过来看看,来,让我看看,砸得重不重。”孙秀花说着上前揭开姐的包头巾,“哎哟哟,脸都砸肿了,你咋这么不小心啊!”
“兄弟,你坐啊!”孙秀英招呼了一下赵西勤。西勤和德福听了老老实实坐下。孙秀花却笑着指派道:“哎呀,恁俩别坐了,快去将院子打扫一下,别的忙咱帮不了,这点小忙咱还是能帮得上的。”
“说的也是。”赵西勤听了点头出去了。张永福笑道:“恁俩歇着吧,等我有空了再扫。你看,这一下雪,大队的事,家里的事,反倒更多了,一点闲空也没有。”
“就你忙,地球离了你就不转了,管人你还管上瘾了。”孙秀英在里间没好气地搭话道。张永福笑着说:“瞧你说的,每年安排这些‘五类分子’扫雪是大队分给我的工作,你让别人去干也不合适啊!”
“老弟,大队这些活你可以让年轻人多干一点,比如会计小梁,比你年轻,脑瓜子也活,你可以让他去干啊!”现成笑着说。张永福摇摇头说:“小梁?那更不行了,他的工作一般人干不了,一到年终就忙得焦头烂额,搞决算预算,头都弄大了,谁也替不了他。这不,刚有点闲空,又让他去公社开会去了,这是昨天万支书给我说的。”
“哎哟,现成哥,你不知道。”孙秀花抢着告状说,“这帮人有多难管,年轻人怕是镇不住的。就拿咱村的老地主一家来说吧,老地主倒是挺老实的,可他那儿子就不咋样了,偷鸡摸狗,溜墙根,永福哥,这家伙你可得给咱好好管管,不然要出大事的,这龟孙时不时还对俺说些风骚话,俺都不好意思跟你学。”
“哎,张敬业说他儿子受伤了,咋回事儿啊?”
“被人打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