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王忠打来电话,说是他要结婚了。王广福、冯翠华一听就急了,第二天一大早,先到汽车站坐公共汽车去邹州火车站,邹州再换乘火车,去往青市。北方机车厂驻地,是在离青市的六十公里的黑头沟镇上,王广福、冯翠华提前一站下了车,见到了来接他们的王忠。
看见王忠,冯翠华劈头就问到:“你这怎么就结婚了呢,你这才毕业多长时间啊,哪家的闺女,和你一个厂的吗,那也好,在一个工厂里也不错。”
王广福看着王忠,忽然感觉到孩子怎么瘦了呢,这都要结婚了,脸上也没有多少喜色。
王忠领着二人,来到镇上的一家旅社里,安排王广福、冯翠华住下。
冯翠华坐在椅子上,看着王忠说:“忠儿,北方机车厂可是很有名的,你先带着我和你爸看看,看看大国营厂是什么样。”
王广福看一眼冯翠华说:“忠儿,你找对象我们也不拦着你,虽说你刚上班没有多长时间,你找到合适的,我和你妈当然高兴,那就先看看儿媳妇吧,既然要结婚了,这是咱家的大喜事,我和你妈也要见见儿媳妇的家人,两家在一起商量商量,你们的婚事怎么办。”
王忠低着头说:“你们先歇歇,一会我带你们去吃中午饭,吃过饭再去。”
冯翠华说:“这不是正好吗,那就一起吃中午饭,还是先办正事。”
王忠迟疑着,领着王广福、冯翠华出了旅社,向大街走去。
黑头沟镇,就是一个普通的乡镇,只是因为有了北方机车厂和几个配套的工厂才有点名气,周围都是几个厂的职工,当然比不上棠邑县城,也就显得萧索了些。
冬日的寒气笼罩着宁静的乡镇,并不宽阔的街上行人稀少,屋檐下凝结的冰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光。几个穿着厚重棉衣的村民,裸露在外的脸上被寒冷无情地侵蚀着,呼出的气息在空中形成一团团白色的雾气,都在匆匆走着,仿佛想要逃避刺骨的冷意。
小镇的街道两旁,几间破败的小店此时也显得冷清,橱窗里、门口摆放的商品被尘土覆盖,显得有些寂寥。不时有一两只流浪猫蜷缩在屋檐下,寻求一丝温暖。沿着弯弯曲曲的街道走去,可以看到一些老屋的烟囱里缓缓升起的炊烟,家家户户都在为抵御严寒而忙碌着,也或者在忙着做午饭。偶尔,有推车吱嘎吱嘎地穿过街道,车轮压过积雪,留下深深的印痕,车子的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冯翠华的心就像这冬日一样,慢慢变得寒冷,原以为孩子到了青市,到了北方机车厂,那就是一片繁华,都是高楼大厦,自己在老街上跟邻居们描绘了无数遍,没想到这里比老街都要差很多。
终于,三个人到了一家街旁的门市部旁,抬眼看去,就是石棉瓦搭救的木板房,门口,坐着一个农村老大娘,一个两岁的小男孩在玩耍,小男孩的脸上皴红,鼻涕好像冻住了一样,挂在嘴上,身上也穿着农村孩子惯常穿的开裆裤,小屁股蛋冻得通红。
王忠站在门口,大声喊着:“海艳,咱爸咱妈来了。”
冯翠华站在门口,心头一阵恍惚,儿媳妇王海艳不是在机车厂吗,怎么在这里啊。
门市部的门是开着的,里面经营着一些日用品、烟酒啥的,听到喊声,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人,看模样有三十岁,膀大身宽,脸庞黑红,头发纷乱,系着一个大围裙。
王忠看着出来的女人,忙着介绍着:“海艳,这是咱爸,这是咱妈。”
未待冯翠华和王海艳说话,一旁的老大娘抱起那男孩,说道:“亲家来了啊,快屋里坐,王忠说你们今天到,就等着你们呢。”
冯翠华一阵迷糊,就被王忠引到了门市部里,门市部里到处堆满了东西,插脚的地方都没有,王海艳找了两把凳子递给冯翠华、王广福,自己则站在了旁边。
王忠指着两节柜台说:“爸妈,这是海艳开的门市部。”
正说着,那男孩不知道怎么的哭闹起来,王海艳一把接了过来:“哭什么啊,看看,爷爷奶奶来了,爷爷奶奶一会带你到饭店吃好吃的去。”
这破破烂烂的门市部,这邋里邋遢三十岁的妇女,这抱着的男孩,这农村老大娘,我这不是做噩梦吧,冯翠华站起来,一把将王忠拉了出去,指着门市部说道:“这就是你要结婚的王海艳,她不是机车厂的工人,这就是她干的门市部,那就是她的孩子,那就是你的丈母娘?”
王忠躲闪着冯翠华的眼睛:“她就是王海艳,我没说她在机车厂啊,她在这街上开的门市部,她的男人死一年了,留下了一个孩子,我来到这里,我就和她好了。”
如五雷轰顶般,冯翠华摇摇晃晃差点晕在那里,稍稍清醒清醒,就对着屋内喊道:“王广福,你出来,你出来。”冯翠华喊着,扭身向旅社方向走去,刺骨的寒风吹着她脸上的泪。
王广福、冯翠华、王忠来到旅店,进门冯翠华就哭了起来,王忠蹲在床前一声不吭。
过了许久,冯翠华不哭了,扭着头,看向窗外,说着:“小王忠,你这是要气死我,你就是说破天,我也不愿意你和王海艳结婚。你自己毕业才一年多,你的工资也不高,你手上一点积蓄都没有,你为什么要慌慌张张结婚,你才二十岁,娶个比你大几岁的女人,还不要别人笑话,这还带着个男孩,那还不是给别人家养孩子,你自己还没长大,你还能拉扯娘俩,你是咋想的,昏头了。”
王忠回道:“我怎么没长大,婚姻法规定的年纪我早就过了,我自己结婚我自己过日子,我管别人干什么,我在这里谁笑话我?”
冯翠华说:“就王海艳这样的,家还在农村,你知道这将来负担有多重吗,你还能过了好日子,还要辛辛苦苦给别人拉扯孩子。”
王忠说:“我过什么样的日子那都是我自己选的,和别人无关。”
冯翠华说:“和别人无关,和我们也无关吗,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我们的儿子,你的事我们就要管。”
王忠呛道:“我记得我是过继的,我和你们的关系可不如王诚,我不用你们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