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先是刘厂长谈话,又是书记谈话,曾俊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那里,既轻松又感到了肩上担子的重量。
在厂里食堂吃过晚饭,曾俊又回到技术处自己的座位上,端起那把带点残缺的茶壶,喝了一口茶,站起来看向窗外。窗外,雪花如同无数轻盈的精灵,在寒风的引领下,开始了冬日的华尔兹,它们无声无息地从灰蒙蒙的天幕中轻轻飘落,纷纷扬扬,似乎要将整个世界装扮成洁白无瑕的童话王国。
办公楼的玻璃窗上凝结了薄薄的霜花,每当有同事经过,呼出的白气在玻璃上留下一串串模糊的足迹。室内的灯光透过窗户,与外面的雪花交织成一幅温暖与寒冷并存的画面。雪地里的灯光映照出点点光晕,像是星星落在了凡间,又仿佛是迷途者心中的灯塔,指引着归途。
偶尔,几声轻笑从门外传来,是几个同事在打雪仗,他们的笑声在冷清的空气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孩童般的纯真和喜悦。办公室里的人们透过玻璃,投去羡慕的目光,心中或许生出了片刻的遐想,幻想着能抛开工作的束缚,与雪共舞。
雪花飘飞,它们似乎不知疲倦,一遍遍地装点着这个寂静的世界。而那边技术处的办公室里,还有人在工作,隔壁的图纸室则有人吆喝着打牌,这就是附件厂技术处的常态。
很快,雪花就覆盖了静谧的大地,雪的世界,纯净而宁静,给人以新的希望和开始。
张北顺、张立军、曲丽丽不约而同地围了过来,看着曾俊。
曾俊抬眼看着曲丽丽:“你怎么没回家?看不见下雪了吗。”
曲丽丽一笑,白白的牙齿闪亮:“瑞雪兆丰年,我们看见你先是被叫去和厂长谈话,又去和书记谈话,肯定有大事发生,我们还能淡定。”
张立军忍不住要问,曾俊急忙说道:“别问了,差不多定了,等着公布吧,该回家就回家,忙了一天了,别在这耗着了。”
曲丽丽的眼睛闪着光:“我就知道是这样,我可不管,我就跟着你过去。”
张立军笑着说:“曾处带我也不会带你,你这技术处的处花都看着呢,为了避嫌也不会带你,你就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
曲丽丽笑着撇着嘴:“那边是几百个人、一大摊子呢,曾处需要的不是一两个人,他肯定需要的是一个精干、高效的管理团队,又不是我一个人,我是跟定了曾处,我就跟定了曾处换个新玩法,嘻嘻。我这也跟着曾处好几年了吧,他说干啥事,哪一次我不是心领神会,我都给他干得好好的,我就是曾处的好部下。再说了,你看苏嫂子,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还是医院的专家,咱厂里几个惦记曾处的都知难而退了,我和曾处也是纯同事关系,曾处在厂里可从来不沾花惹草,他就是把我当哥们。嘻嘻。”
张立军说:“曾处,我们三个可一直盯着呢,提心吊胆一下午了,你就再给透点。”
曾俊一笑,说:“我是带着咱几个商量的方案去见的厂长,我到了厂长室,就把方案递给厂长看,厂长看了几页,就说了一个字。哈哈哈,走吧,我也回家,我可什么也没说,你们等着就是了。”
曲丽丽拉着曾俊:“曾处,你再给透透风,怎么厂长就说了一个字,说了个啥字啊。”
张北顺笑了:“厂长说的那个字是他经常说的,也是男人们经常说的,用那一个字,表达自己强烈的感情,那肯定是绝对认可曾处的方案啊。”
曲丽丽笑了起来:“我就说瑞雪兆丰年,你刚刚被叫过去,这边就下雪了,这就是个好兆头。”
曾俊笑眯眯地说:“就厂里定的承包目标,说实在的,标的太低了,也不知道企管处、财务处的那帮人怎么想的,他们太不了解三分厂了,更不了解我们技术处的产品储备,根本想不到我们对市场的把握。我去三分厂,有你们几个帮着,那还不是轻轻松松完成,保证能大大地超额完成。一旦我去的话,曲丽丽你跟着我过去,张立军你负责三分厂技术,至于张北顺,你肯定接任我的处长,我也不会亏待你,你在技术处肯定会不遗余力支持三分厂吧。”
张立军、曲丽丽听罢,高兴地击掌相庆,曲丽丽的脸涨得绯红:“曾处,我知道你就会带着我,在哪里我都是你的铁杆。”
张立军说:“就那个承包目标,蒋华国在那里叫着不合理,说是太高了,而我们曾处却说太低了,这就是不一样。为了完成目标,曾处侃侃而谈,有许多独到、务实的措施,一旦实施就觉得绝对能完成,我说几个厂领导说曾处不只是技术水平高呢。”
张北顺制止着张立军、曲丽丽,压低了声音说道:“曾处,我前几天还看到了县组织部来人了,那个,是不是?”
曾俊点点头:“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你心里有数就行了,没必要说出来。”
张立军、曲丽丽看着二人,忽然,曲丽丽叫了起来,一下又捂住了嘴:“曾处,不会吧,真的那个传言成真了,附件厂的历史上都没有过啊,我太高兴了,今天我请客,我请你们三个男人吃大餐。”
张北顺笑嘻嘻地说:“你被厂长叫去,我就去了袁书记办公室打探消息,袁书记高兴的啊,别提了,他说了好几遍,说为你高兴,听说已经下文了,那就不急了,早请客晚请客都一样,那就低调点,要请也是我这新任的技术处处长先请。”
曲丽丽看着曾俊说:“曾处,要不是你和嫂子结婚了,我这就亲你一口,你是我们技术处的佼佼者啊,你是我们技术处的光荣。”
张立军推着曲丽丽:“你嫂子没在这里,你快点亲曾处一口。”
曾俊推着张立军、曲丽丽:“别闹了,还没揭晓,就是开开玩笑,再等等吧,快回去工作。”
下午四时,苏蓉芳打来电话,说是回娘家吃晚饭,曾俊便骑着自行车过去。吃过晚饭,孩子在那里玩,苏爸苏妈都很高兴。看窗外,白雪纷飞,已经是白茫茫一片。
曾俊拉起苏蓉芳就向外走,苏蓉芳系着围巾叫着,我老公还是那么浪漫,这是又拉着我雪中漫步,雪中谈情说爱啊。曾俊调侃着,没和你正儿八经地谈恋爱,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块病,你到我那个小房间去,第一天晚上就直接搂上了,我这几年还不是一直给你弥补之前的那些情节、那些故事吗。苏蓉芳羞红了脸说,我倒是想再和你谈几年,想要更多的前奏、故事,你就是等不及,我也是眼一闭,想这一天都想了十年了,还不就从了你。
两人很快来到河边,河边更感寒风刺骨,雪也更大了。曾俊和苏蓉芳漫步在雪地中,小心翼翼地踏雪而行。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两人咯吱吱的脚步声和呼出的白汽在寂寞中回荡。有冰冷的雪花在身边翻飞,两个人挽着臂走着。前方就是西越河了,河面上结着厚厚的冰,河岸上的杨柳枝在寒风中摇曳,犹如一幅清冷的画卷。曾俊迈开步子,跨到廊桥的高处,望向远处的茫茫雪色,到处积雪皑皑,雪雾缭绕。风呼啸而过,啸声嘶鸣,像吹着号子。
曾俊抓一把白雪攥攥,扔了出去。苏蓉芳也抄起一把雪扔向曾俊,曾俊向前跑去,苏蓉芳抓着雪往他身上扔着喊叫着。曾俊站在了那里,苏蓉芳靠过去,亲了曾俊一口,把手里的雪洒在了曾俊的脸上,咯咯笑着跑开了,曾俊追着她,两个人一起倒在了厚厚的雪地上,两个人的脸贴在了一起,两个人拉着起来,又挽着手向前走去。
苏蓉芳热热地看着曾俊,这家伙的,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我老公现在就是顺风顺水、事业顺利,看这大雪,也是瑞雪兆丰年啊。
河南岸的凉亭里孤零零站着一个人,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围巾捂着脸,她远远地看着曾俊和苏蓉芳,依稀记得自己和曾俊在大雪中,在这凉亭下的情景,看那边快活的两人,这都老大不小了还玩雪,还真有那个闲情逸致。看苏蓉芳越来越浪的那个样,这还亲上了。这苏蓉芳打扮得也越来越是个样子了。也难怪,昨天听在县委组织部的一位同学说,那家伙有可能提拔呢,果然就是一副好得意的样子。就那附件厂,他还如鱼得水了,和我分手后,副处长、处长、副厂长,连着升级,不管怎么说,行政级别在那里呢,他就是同学里面升得最快的、职位最高的,该着他得意。哼,我王莉也要加油,我也不比你差多少,我一定要超过你们这一对男女。
曾俊站在河岸上,看着满眼的积雪,想着三分厂,想着附件厂,竟然又想起了在东北老工业基地见到的情景,愿瑞雪兆丰年,雪落万物生,愿山河无恙,人间皆安康。
忽然,一团雪砸在了曾俊的身上,苏蓉芳笑着,顺着河岸跑去,曾俊也追了上去。
一直到晚上十点,蒋华国才骑着自行车急急回家了,陈小丽看见他,张嘴就说:“怎么才回来,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快说说。”
蒋华国大喇喇地坐在那里,说道:“早就准备好了,我和老黎又加班,在厂里弄了弄,捋了好几遍了,就等着明天开会,会上宣读个人承包方案了,少不了的领导打分,这次没跑了。”
陈小丽欣喜地看着他说:“这么有把握,你去三分厂,终于不用在技术处受他的气了。”
蒋华国恨恨地说:“这口气我憋了好几年了,就开始的那一步他走对了,我就落在了他后面,他就时时打压我,几次提拔都没有我的份,他眼里就没有我这老同学,我还能给他留面子。昨天晚上,我去了几位领导家里,今天上午我又拜访了几个人,我的支持率那也是杠杠的,他在技术处一手遮天,还干着别人干的事,早就惹众怒了。”
陈小丽也恨恨地说:“早就是天怒人怨了,早就该收拾他,他作的恶他自己知道,就要这样干,他不倒你就永远上不去,他就是和你过不去,同学圈里他就是和咱俩过不去。”
蒋华国问道:“你说了几次了,他和王莉有奸情,我怎么看着不像啊?这都多少年了,没见到他俩眉目传情,没见过他俩卿卿我我,没见过他俩勾搭成奸啊。”
陈小丽说:“你和他在技术处待了这么多年,你都没看清他,他很早的时候和苏蓉芳就好上了,他还和王莉有来有往,别看王莉蔫不拉几的,她就是第三者,王莉的妈妈喝了几次药,就是逼着王莉不嫁给他,你看看王莉,到头来还不是鸡飞蛋打,暗地里和曾俊好了几年,最后和曾俊结婚的还是苏蓉芳,你看不见吗,现在同学聚会王莉也不来了,但我敢说,王莉肯定暗地里还是和曾俊那样,王莉反而变成三妹子了,只是他们做得更隐秘而已,这事还能瞒过我的眼,他们的事我一眼看穿了。”
蒋华国嘿嘿一笑:“王莉这关系可够乱的,先是史瑞明,又是杨红民,这还有个早早就在暗地里勾搭的曾俊,不显山不露水的,也是情场老手啊。”
陈小丽低着头说:“现在,我和她的关系不是不错吗,她也没有几个知心人,有事就找我拉拉,就在石寨乡她也有个相好的,她一心向上爬,还不要多找几个靠山。高中时,曾俊是咱们班的风云人物,史瑞明是有名的才子,就她那样的,本事不大,最惯于趋炎附势、逢迎巴结,再装装样子,东施效颦,腰带一松,有个漂亮脸蛋,许多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蒋华国恨然道:“曾俊在技术处也不干净,最早的时候有个隋爱云,就和他有几年的暗情。那个曲丽丽就是他的相好,天天跟着他,两个人打情骂俏的,把别人都当成了傻子。中午在厂里吃饭,曾俊就没去过食堂,都是曲丽丽给他打饭过来,曲丽丽天天伺候他,端茶倒水的。惹恼我了,我再给曲丽丽的丈夫写封信,把他俩的好事曝光。质检处还有一个徐爱华,毕业没多久的大学生,竟然也不加遮掩地恋着他。”
陈小丽一惊:“等忙过这阵,你盯着王莉和曾俊,用不了多长时间,肯定能捉奸成双,拿他个现行。暂时还用不到这样,你还是准备好明天的答辩吧,他可是这方面的高手。”
蒋华国晃着头:“我也做着两手准备呢,他要是去承包三分厂,在技术处我就是老大,就是我说了算,窦副厂长说了,到时他提名我当技术处处长。”
第二天下午,陈小丽早早下班,做好了饭等着蒋华国,蒋华国开门,她就迎了上去,还未待她问话,蒋华国就把自己拎着的提包摔在了地上:“他奶奶的,这就是骗人,这就是走过场,这就是为曾俊量身打做的。”
陈小丽看着他气得发青的脸说道:“这也是预料到的,他去承包,他就不在技术处了,你也就有其它机会了。”
蒋华国摘下围巾:“这是不给人一点活路啊,上午我们三个答辩完,直接就宣布结果,就是他承包三分厂,可没想到的是,下午工厂的布告栏公布的是,他是附件厂副厂长兼任三分厂厂长,牵头承包三分厂,如果答辩是当天进行的话,可这附件厂副厂长肯定是早就安排好的,附件厂副厂长可是要县委组织部门通过的啊,我和王健道就是陪着他打酱油啊。”
陈小丽拉着他问道:“那技术处呢,技术处是怎么安排的?”
蒋华国甩一把她的手:“他早就和张胜海、张北顺商量好了技术处的人员配备,下午在技术处就传着张北顺接任他干技术处处长,张立军竟然为技术处副处长了,并主要负责三分厂技术,几个人竟然不避讳,在弹冠相庆了,说是要晚上聚会庆贺呢。我实在想不到,张立军是个啥,还不就是曾俊的心腹,他就是曾俊的一条巴巴狗,他是死跟曾俊。曲丽丽是个啥,就是长着个媚样,就是会看曾俊的脸色行事,只要曾俊一说啥,这娘们立马冲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