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马的本杰明看不到雷斯劳弗那不经意间再度崩裂的嘴角,但仅仅是听着那风中因畅想而引起的阵阵低笑,他的背后就已经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看那几乎填满了每一块甲胄缝隙的血渍,本杰明内心思绪已经从“还好他昨天没有杀我”无缝切换到了“他昨天居然没有杀我?”
战场被两匹马一前一后地甩在了远方,而前面那处山谷则越发清晰可见了起来。那些搜寻的骑兵进展势必不可能太快,而他们则有着明确的目标,当天空开始被夕阳镀上一抹金红色的时候,雷斯劳弗和本杰明已经几乎抵达了他们的第一站。
山谷背阴处的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马和人的尸首,它们早已冷透,地面上和树干上凌乱的抵抗痕迹说明他们是在仓促间被袭击的。
而他们那尚未成形便凝固的面容则表明他们死得又快又痛苦。
“小心有陷阱……”见雷斯劳弗翻身下马去查看,本杰明连忙提醒。
“没有陷阱,”雷斯劳弗伸手提起一具尸体的衣领,将那冰冷的面孔凑到近前看了看,“杀得很急,他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没心思在这停留。”
“这些人里有你认识的吗?”
“嗯,老乔治,”本杰明也翻身下马,将两匹马拴在一起后,走到了一具尸体跟前,“唉,他是个顶好的人,没想到居然会死在这个鬼地方。”
也不知道团长的合约上是怎么说的,这种算不算阵亡?如果不算的话,老乔治的老婆和六个孩子怕是要受苦了。
“死人都是顶好的人,”雷斯劳弗将手中的尸体丢下,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这地方我从没来过,前面是封闭的吗?还是有通路可以往来?”
“有通路,不过听说很窄,也很难走,所以附近的领主一直都没有在这边修路,”本杰明道,“但如果是三个人想要隐蔽地逃跑,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咱们最好是步行,在这种地方骑马遇袭可不是什么好事。”
雷斯劳弗本来也没有坐骑,自然是无所谓的,本杰明倒是安抚了他的那匹小母马好一阵,才让那颇通人性的战马安静地留在自己同类的一众尸体旁边,等候自己主人的归来。
“雷斯劳弗先生,再和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吧,”山谷中几乎没有什么乐子可言,尤其当路边时不时就能看到一名骑兵尸体的时候,本杰明不得不试图将注意力朝其他地方转移,“说说安皮瑞怎么样?我听说那里已经接近世界的最北端了。”
“离最北端还远得很,那里的列王每一代都至少会向海外远洋远征一次,每次都至少能找到一处新的岛屿,”雷斯劳弗摇头道,“反正截止到我离开那里为止,‘大远航’都没结束。”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本杰明无比不解,他常听说陆地上的危险不及海上的万一,无论怎么想,这似乎都是一项费力不讨好的“伟业”。
“穷呗,帝国境内哪怕最偏远的地方,也比不上那里的恶劣贫瘠,他们一直希望能够找到那些传说中,拥有肥沃土地和无穷财富的大岛。”雷斯劳弗漫不经心地说着。
“那……您参与过那个,‘大远航’吗?”
“半次吧,我受雇去接应一队返回的舰队,我们在沿海的地方见到了那些船,船只完好无损,但船员却全都变得很……奇怪,”雷斯劳弗停下了脚步,似在回忆那次的经历,“我们最终杀光了他们,尸体化作一滩滩黑水从甲板流回海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啧。”
“之后我就接了一份东伊纳萨斯的合约,没再关注那个了。”
“要是这里的尸体也能化成水该多好,”本杰明叹了口气,谨慎地绕过一个死状异常狰狞的男人,“先生,请到这边来,通路在这一侧,我想他们都离开这里了,马蹄印都在朝着这边!”
年轻的骑兵注意到雷斯劳弗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连忙喊道。
“但我们的目标是没有骑马的,对吗?”雷斯劳弗转头看了本杰明一眼,“骑兵们都被骗过去了,但多亏了他们,我们不会再上一次这种当——这边走吧。”
雷斯劳弗跨步向前走去,那里是一处凹进去的山体,虽然用来避风露营不错,却没有什么遮挡物。
然而当雷斯劳弗上前,双手翻开一块出奇巨大的岩石后,本杰明惊讶地发现,一方仅能容纳一人通行的漆黑石洞訇然中开!
“这!您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地面留下的痕迹,周围环境的变化。这里在我看来有着明显的不协调。”雷斯劳弗说着,先用手中巨剑朝洞口内插去,在确定没有躲在后面的阴险埋伏后,方才慢慢将身体送了下去。
骑兵连忙跟上,生怕错过了这个难逢的学习机会。
“本杰明,你听说过这个山谷里有什么墓穴之类的传言吗?”雷斯劳弗依旧走在前面,他点燃了一根火把,全然不担心会因此暴露自己的位置。
在这种地方,未知远比暴露更可怕。
或许应该让阿曼莎来,听说精灵即便在黑暗中也一样可以视物……雷斯劳弗撇了撇嘴。
“这……我还真不知道,”本杰明冥思苦想了半天,最终只能颓然地给出回应,“但如果有墓穴的话,应该不会用这样的墓道吧?”
盗墓贼应该也不会挖足以让成年人直立行走这么高的隧道。
隧道曲折,其中几次出现了向下急转的陡坡,所幸两个人身手都不错,不至于在这里出什么差错。而当再度走上一段平缓的隧道后,本杰明终于在火光的照耀下,看到了地面上三个人的脚印。
一大两小,却一浅两深,这说明目标中的确是一男两女,而男人和其中一个女人要么足够胖,要么身上背了不少东西。
“那这个浅脚印的一定是‘重要人物’中的重要人物了,”本杰明喃喃道,“她不穿盔甲,而且空着手走路。”
雷斯劳弗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一口气将火把吹熄——他从脚印里看出了更多,比如对方应该已经离着很近,而且那个深脚印的女性还受了不轻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