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斯劳弗感觉到,有一只小号的皮靴在桌子下面踢他的小腿,当他看向安格丽塔的时候,分明看到那双眼睛里带着兴奋的小火苗!
这倒霉孩子好像只害怕人类之外的东西!之前遇见那个法师的时候完全不见她害怕,而现在她甚至还对几个连面都没见过的强盗异常兴奋!
“我们得合计合计,”雷斯劳弗没有立刻答应,却也没有立刻拒绝,毕竟他自己也的确有这方面的需求,“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给你一个答复,如何?”
“这样最好,这上面是我的地址。”半精灵连忙点头起身,递过来一张小巧的卡片,旋即匆匆地离开了。
“这就是冒险者的生活吗?”安格丽塔放下餐具起身,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雷斯劳弗手里的那张名片,“酒馆里真的有任务欸!就像故事里写的那样!”
“是故事就像现实一样,别弄反了,”雷斯劳弗看着那后脑勺,“你还说我,我看你也是有点不正常吧?你这么兴奋做什么?我们现在可刚到基兰达。”
“只是些强盗嘛,能有什么关系?”安格丽塔满不在乎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你那么厉害,不是随手就把他们打发了。”
“而且我这可是为你好。”
“我还不至于那么着急,”雷斯劳弗走了个鼻音,“你真的想要让我去?那你得在酒馆里别乱跑。”
“我才不要在酒馆里!我要跟你一起去!”安格丽塔顿时不满,“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在房间里我能学到什么?”
原来是为了这个。
雷斯劳弗点了点头:“但一般来说,这种训练都是先从木桩和假人开始,用训练用的木剑和木盾。你确定你要跳过这个步骤?”
“那样太慢了,”果不其然,安格丽塔秉持着这些天来拔自己助长的一贯态度,“那我得到什么时候才能自己行动?”
“而且只是人而已,真人假人,有那么大差别吗?”
“……我觉得至少比真狼和真人之间的差距大,”雷斯劳弗将最后一口白兰地倒进嘴里,“算了,你想怎样都行——那你有自己的武器吗?”
安格丽塔从靴筒里抽出了她那把小匕首,然后被雷斯劳弗以更快的速度给按了回去。
“那么大颗的宝石,你想被抓回去吗?”雷斯劳弗低声警告,旋即将音量恢复到了正常的情况,“这么小的匕首?你拿它去杀个兔子都困难!”
“那,我能用你这把剑吗?”安格丽塔眼珠转了转,又盯上了雷斯劳弗桌上的那把斗剑,“你还可以用那个大的。”
“我同时带两把武器不是为了给自己找罪受,或者炫耀自己的,”雇佣兵摇了摇头,“不行,而且我的剑你也用不了。明天早上,我带你去找一把给新手用的武器好了,顺便给你再弄身衣服——穿成你这样,阿曼莎来了都挥不起剑。”
这些天相处下来,安格丽塔已经知道了阿曼莎是谁——一个以雇佣兵身份混迹在帝国境内的女性精灵,而且身手非凡,几乎和雷斯劳弗不相上下。
逃亡出来的公主非常顺遂地接受了雷斯劳弗的安排,在雇佣兵的“精神疾病”之外,她不会去质疑对方的任何选择。
就算他是个疯子,也是个有见识的疯子。
看在两个安格丽塔祖父(亨利三世金币)的份上,酒馆老板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上面的房间,不过很难指望那木制楼板的隔音效果究竟有多好,即便安格丽塔已经尽可能地将房门关严,楼下酒客们的嘈杂声还是毫无阻碍地传了进来。
“放弃吧,没有用的,你得习惯这个,这也是独自在外生活的需要有的技能,”雷斯劳弗已经脱下了护甲,那些沾满了狼血的金属自有酒馆的人给他洗净,“你不可能一直都是独自一人踏上旅途,你会有旅伴,无论是事先找好的,还是中途遇到的。”
“他们可能只会和你在一个夜晚互相取暖,也可能会和你相伴好些年,他们会有各种各样的习惯,有些无关痛痒,有些则让人难以忍受,比如响亮的打呼噜或者磨牙。”
“要是你连现在这种噪声都受不了,你到时候肯定会发疯的。”
“……你遇到过,对吗?”回应安格丽塔的只有沉默,但少女已经知道了答案,并且也沉默了下来。
就算是这个疯子,顶多也就折腾前半宿而已!而且还要算上那群野狼在旁边窥伺不上前的时间!
但也许是想到了那个让她接连做噩梦的夜晚,也许是这两天的负重行进让她颇为疲惫,安格丽塔很快就在噪音之中熟睡了下来。雷斯劳弗靠在床边,望着外面还犹然亮着几家灯火的基兰达镇,无意识地擦拭着手中的斗剑。
那个半精灵,巴迪·安提奇,他的出现和搭讪是偶然吗?真的只是如他所说的那样,他们看起来恰好是合适的人选?
按照他的讲述,他甚至都没有看清里面到底有多少人,他凭什么确信,一个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雇佣兵可以完成这个委托?
总感觉事情不太对劲。
雷斯劳弗无法继续入睡,他翻身坐起,在确认了安格丽塔已经睡熟后,悄无声息地换上自己在平时穿的那身衣服,再挂上那条灰白色的披风,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酒馆一楼的客人数量少了一半,但越发肆无忌惮的大嗓门们弥补了缺失的噪音,而外面的街道上则已经见不到几个人。雷斯劳弗贴着墙角缓步走过,着重注意那些拐角处的墙根,很快,一些特别的痕迹就被找了出来。
城镇里的雇佣兵通常会用这种方式指引同行去他们的聚集地,以便彼此提供帮助,而据阿曼莎所说,这些不同指向的剑形图案就是帝国中部雇佣兵们惯用的符号。
雷斯劳弗顺着这指引一步步追踪了下去,他需要找人问问,地头蛇当然是最好的选择,或许那些未曾谋面的“朋友”里面也有接过对方委托的人,甚至里面恰好有一些巴迪·安提奇所说的强盗。
但也正好,不是么?
夜晚的凉风吹起雷斯劳弗左侧的披风,雇佣兵扯过那布料,将他的整条左臂都遮起,他抬头看了看那位于死巷尽头的小酒馆的招牌,上前推门,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