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黄文新说了再见。
“王翠花”同学就拿着报纸包的青铜器往东门走。
得赶紧回去了,五点半她家老爷子准时起来打太极。
在这之前,她还得从后门溜进去装睡。
走出大门,她冲上前搭话拉活的人力三轮车夫摇摇头。
又往前走了五百米,上了一辆老红旗。
司机张叔看到孟茵茵出来,终于放松了神经。
一路狂飙到七八十迈,飞也似的开回孟家。
下次说什么都不能答应带她来鬼市,这不胡闹吗。
孟家拢共就这么一个苗儿。
还是个漂亮的大姑娘,看的像大熊猫似的。
孟老爷子要是知道他孙女半夜三点和三教九流一起蹲地头砍价。
自己八成得吃个处分。
孟茵茵在后座把报纸揭开,又拿起来看了看那枚带钩。
从宣武门外开进二环内,一路上看了三四次。
她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这是文物吗?
不,是她的论文。
要是那个叫黄文新的,能再给她找几件青铜器就好了。
只要她这篇:楚国青铜器皿纹饰应用辨析的论文能够顺利发表。
自己就可以绕开京城的学术圈,突破她爹和爷爷的根据地。
直接找汉口大学的导师,申请做他的研究生。
或者去沈北大学也行……
等等,沈北。
孟茵茵一个激灵,坐直了。
给王叔吓了一跳,看了眼车后镜。
“怎么了,茵茵?”
“没……我没事。”
孟茵茵握紧那枚带钩,咬住了下唇。
沈北机械厂,王姨跟黄伯的儿子,不就是叫黄文新吗?
只是小时候她三天两头感冒,说话带鼻音。
连个新新也说不上来,一直星星哥,星星哥的叫。
大名就模糊了。
一定是他。
世界这么大,重名的这么多。
孟茵茵却相信刚才的男人,就是新新哥。
恰好王叔这会儿车载磁带放的是姜育恒的再回首。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与你有的梦,今后要向谁诉说——”
此时孟茵茵再看向手里的带钩,一股说不上来的委屈涌上心头。
她现在就想让王叔掉头。
她要问问他为什么刚来京城的两年,她写过去的信从来没回过。
自从被迫来到京城,她的生活就失去了色彩。
同学们因为莫名奇妙的原因排挤她。
插班的课程进度也不一样,她根本听不懂。
父亲和爷爷每天迎来送往,有数不清的事情要忙。
唯一的精神寄托,就是每周给机械厂大院写信。
写她想吃王姨做的烧豆角,想黄伯伯做的炖鱼。
还写新新哥。
小时候在院里跳皮筋摔跤。
一起偷吃黄伯伯打算送人的桃酥。
新新哥做弹弓子打家雀,她跟在屁股后面捡石子。
在炉子里烤苞米土豆,在雪地放摔炮的日子。
可是这些信,如同石沉大海。
孟茵茵痛哭了几场,十分敏锐地察觉到问题可能不在黄家。
在她爸,孟卫军。
如果不是他想提干发财,她还在机械厂大院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于是她不再写信。
把矛头调转对准自己老爹。
这场没有硝烟的家庭斗争,在孟卫军带回一个女人,还让孟茵茵叫妈的那一天彻底爆发。
从此这对父女开展了长达三年的冷战。
孟茵茵被爷爷接过来住,孟卫军则在博物馆分的房子住。
直到孟茵茵上了大学,懂事了一些。
孟卫军也并没能生出第二个孩子。
这个状况才有所缓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