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接过来,在这个项目里是什么角色?项目经理还是只是关联人员?您也懂的,谁也不想自己辛苦了大半天,只是种了别人的地,荒了自己的田。何况沈雪这个项目的体量这么大。
我自认为还不是一个成熟的项目经理,现在做的项目也是别人做了一半的,您总是在周会上点评要我快速成长,如果总是吃这种夹生的饭,我又怎么能成长呢。
所以,综合考虑来看,刚才提到的问题落实后,我才好确定自己是不是能接盘沈雪的项目。”她故意把“接盘”两个字说得重了一些,她自己都有点讶异如今她能说出这番茶言茶语。
方铭一时语塞,竟没接住这记直线球,他本以为袁景会向他打听沈雪出了什么事情。很可惜,他失算了。
袁景并不是一只高度灵敏的猹,对吃瓜并不感冒,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迟钝。
其实,也不完全这样,她只是不会主动吃瓜,也不是不感兴趣,在她看来,办公室里,瓜只是零食,工作才是她的主食。
因此她每次都成功地绕过了方铭的预判,他甚至打算把沈雪的事情和盘托出,道德绑架一下袁景,可对面这位显然没上套。
“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方铭还想再努力一下子,他就不信她真的对沈雪的事无动于衷,袁景一脸懵懂地看着自己的主管:“啊?”她的嘴张了半天才闭上。
“比如,这个项目为什么沈雪不做了?”方铭真的在拼命引导袁景的脑回路了。袁景略显局促:“她出事了?”
他本打算绘声绘色地讲述一下沈雪的事情的,他都准备好掏心掏肺地演绎了,可被袁景这么一问,一肚子话无语凝噎成一个字:“对。”
“严重么?”她鬼使神差的一句话,直接给方铭整不会了:“嗯,要休工伤假。”
“呀,那工伤假带薪吗?”袁景的每个问题都能把方铭击碎,“嗯,带薪休假,刚才他家人过来给她请假了。”
“哇,这么多人兴师动众的,就是来给她请个假,六”袁景还用手比划了个六,每一次张口都精准地避开了方铭的预判,终于绝望地结束了对话:
“嗯,刚才你的问题,我周一确认好给你答复吧。诶,对了,你试用期什么时候结束?”他不甘心,还是想用转正的事情再敲打她一下。
“下个月18号。”这个话她听懂了,她也不是第一天上班了,试用期辞退也得赔钱,更何况她从考勤到工作都没出纰漏,还临危受命地当接盘。
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啊,想用这事儿恶心她,可真是没风度了。
“好好干!周末愉快”方铭甩锅没成功,转头就回总经理办公室掰头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袁景刚确认怀孕还没半天,就很熟练地把这些日子身体上所有细枝末节的变化,都归因到怀孕上,就像她现在腿有些酸软,定是怀孕浮肿造成的。
其实谁站久了脚都麻,刚才方铭出去还抖了两下腿呢。
怀孕这个事儿袁景姑且是认命了,但是那一股冲天的怨气就不知何时才能消散了。
刚回到工位坐下,总经理办公室门开了,绿衫女士第一个走出来,眼角还存着泪痕。
在蒋丰和方铭,以及行政大家的陪同下,这伙人刚浩浩荡荡地来,现在又浩浩荡荡地走。
他们离开后不久,办公室终于迎来了欢乐的下班时间,同事们七嘴八舌地讨论开来。原来,这四人是沈雪的父母、老公和表姐,这次是专程来公司讨伐方铭的,原因是——沈雪,小产了。
那个穿绿衣服的就是沈雪的妈,刚在蒋丰办公室里,又吼又哭,撕得方铭不轻。还真是大快人心啊。
可沈雪为什么会小产呢?她......怀孕了?袁景后知后觉。
当初,方铭让她接这个项目时,她就不肯一个人接,一定要再关联一个项目经理。耐不住领导的软硬兼施,她找了一圈,没人帮她,最后她还是独自一人接下来了。
也是她平常太傲娇,说话尖酸刻薄,正常人都不愿受她这个气。
不过这项目工作量实在大,兴许是太累,沈雪昨天出差刚到家就倒了,身下见了红,现在正在医院昏迷着呢,肚里的胚胎自然没能保住。
可一码归一码,就算公司有责任,也不至于一大家子人闹这么大动静啊?要不是一车坐不下,听说她的公公婆婆也会来加入战斗呢。
同事们三分同情,七分幸灾乐祸,当然不是冲受害者,大家主要还是看不惯方铭的压榨,大家的反骨只限于围观他遭报应,现在有人出手,都想找机会补个刀,也仅仅是补刀而已。
然而,袁景满脑子都是羡慕,她很羡慕沈雪,受了委屈,她妈妈会带着一家子人给她撑腰。这种事情,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吧
从小到大,她习惯了忍气吞声,从没有家人给她撑过腰。
她习惯了独自面对一切,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来上海念大学,一个人生活......那个曾经说心疼她一个人的人啊,攫取了他很多第一次的那个人,让她沉醉在缤纷梦幻的彩色泡泡中。
泡泡碎了,梦也醒了,她又回到独自一个人的日子。
初秋时节,暑气尚在,但晚风吹得还是凉凉的,快到中秋节了,各个商圈都开始张灯结彩。
街角的兔子灯扎得巨大,憨态可掬的兔子威武神气地站在月亮上,倒也不失可爱。
衣着光鲜的女孩子们在打卡拍照,摆出各式造型,肆意挥洒着青春。
袁景忍不住唏嘘,这些江南独生女们真幸福,她们一出生就享有顶配人生吧,鲜活如童话里的小公主。
条条大路通罗马,而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她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父母全心全意的爱,轻松获取优越的学历,眼界格局和高情商的言谈举止。
她们但凡有一点不如意都能在父母的怀抱里肆意哭诉。
可她却什么都没有,她就像是个漂萍,从出生到现在,只有大学那四年有些归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