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这么大的店面,孙叔孙婶儿没啥犹豫就把杂货铺卖了,这下子就放飞了侯明,这半大小子在老奉天饭庄里上蹿下跳地撒着欢儿,一会儿帮着木工递料一会儿帮着瓦工抹灰,忙的是满身污迹不亦乐乎。常三早就注意到了侯明这小子的存在,变着法儿地在跟侯明拉近乎,这会儿又在给他变魔术呢。
常三手上不停,嘴里问着:“猴子,你跟着虎老大学了点啥?给俺露两手瞧瞧?”
“俺学的多了,识字算账看地图,打枪练拳拼刺刀,你想学找老大去,海叔说咱老大的本事官军里都找不出几个!你就别在我这儿套话了。”侯明小子精着呢,早就看出来常三是想了解秦虎的背景出身,前两天就跟秦虎汇报了,秦虎虽没说保密,但是侯明就是想吊着常三的胃口,好多体现一下自己跟老大很亲近这个优越感。不过侯明最认同常三起的这个‘虎老大’的称呼,有时候几个人索性就简称‘老大’了。
常三被人家小屁孩识破了心思也不脸红,接着跟侯明扯:“老大比俺还小几岁呢,他咋啥都懂?猴子你不奇怪?”
“那有啥奇怪的!老大说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碰上好老师拧跟错、别放过!”侯明能有机会用秦虎的话忽悠别人,心里别提多过瘾啦。
常三知道侯明是故意的,心说今年他娘的流年不利,这都遇到些什么人啊?一个个的猴精。
最后侯明还是把秦虎的经历跟常三详细又夸张地说了,换来的‘好处’是常三教会他骑马,现在海叔、顺义叔和侯明的马还在常三家的大车店里喂着呢。常三从小被燕子姐的爹爹收留,跟着师兄成大午和师姐柳双燕在柳家班里练成了一身让人惊奇的马术,要说调教马匹,别说教侯明,就是教骑兵都富余。
成大午这两天总是闷着头情绪不高,晚上躺靠在炕头儿上愣愣地在想心事儿,瞅着两个小小的闺女憨憨地睡了,燕子便也在男人身边儿躺了下来。
“大午哥,你现在是俺当家的,陪着俺娘仨就守着俺爹留下的这大车店过吧?咱以前吃了那么多苦,大富大贵的俺可不敢想,三泰几个愿意跟着虎子去折腾俺不拦着,俺也盼着三泰能有出息,可咱大妞妞还没三岁,你可不能撇下俺娘仨瞎跑。”
成大午闷头哼了一声道:“街坊邻居的能跑哪儿去?”
“你是俺男人,你心里想啥俺还不清楚?”
燕子拉开男人的胳膊在他胸膛上换了个舒服点儿的姿势:“咱没成亲的时候你就总想着去当兵闯荡一番,是你看不得俺掉眼泪儿才被俺拉住的。那虎子读过讲武堂,留过洋,还跟过张大帅,他讲的那些东西三泰都没瞒俺,你那天在小课堂坐了会儿,回来你就总发愣。当家的,俺知道你一身好本事,可俺不知道为啥就怕你跟着他们去动枪。那些绑俺的胡子是该死,可转眼那一群就挺了尸,俺现在想想都怕!”
“燕子,虎子那天说要是没人站出来做点儿啥,等孩子们长大了怕是世道儿更乱!这回是虎子一个人拼命把你救回来的,要是妞妞她们长大了,咱们都老了,还是遇上恶人,俺就只能陪着你掉眼泪儿了。虎子说的对!好人越是怕就越是被祸害,能拼敢打的好人多了,太平世道才来得快。”
听着女人没出声儿,成大午强壮的臂膀一圈把媳妇搂在了怀里:“俺也没想着扔下咱的店瞎跑,就是想着晚上过去说说话,盯着三泰几个好好跟着人家学……”
不知不觉中秦虎身边的这些男人和女人们都在快速地融合着,而早晚间的训练更是热闹了不少,原本四个人的训练加上四方兄弟就变成了八个。大午夫妻每天晚上也过来,燕子姐跑到后面海婶儿那儿去了,两个女人岁数差不多,性子也接近,唠起嗑来没完没了的,大午也就有时间跟着秦虎、海叔他们听听看看了。
早上秦虎安排的主要是耐力训练和射击训练,现在人多了,就不能在奉天城里跑了,老奉天饭庄离着大东边门很近,早上大家就跑出大东边门,去浑河边的林子里训练;晚上秦虎现阶段还是安排力量训练和搏杀训练,训练完就在小课堂里讲课,常三还安排人给做好了黑板。秦虎现在主要还是给大家讲军事训练方面的知识和一些简单的战术训练方法,而大家最喜欢的是听秦虎讲战例,秦虎就把近现代的重要的战役战斗都详尽地说给大家听,尤其注重讲解发生在中国的一些战争实例,比如日俄战争,甲午战争,直奉战争等等。秦虎还经常会提问启发大家想,这样的课程极大地丰富了这些人的眼界和头脑。当然秦虎偶尔也给大家分析一下天下的形势,每当这个时候,教室里更是鸦雀无声,大家瞪着眼睛就怕漏听了只言片语。
这成大午没说加入队伍,也没说不加入,但是每天听课时他一定是很认真地坐在课桌后面的,还认真的在纸上做笔记,秦虎知道他夫妻俩个都是有主意的人,就一句也不曾劝过。只是晚上切磋搏杀技艺时,秦虎总是找上大午,两人拳拳到肉,打的让旁边观战的人都惊心动魄,也正因如此,秦虎的搏杀技快速地得到了恢复。
大午原是沧州人,从小就过继给了大伯,他大伯是沧州有名的八极拳师傅,所以大午从小就习练八极拳,只是刚刚入了门径,就在十六七那年闯了大祸,只好一个人跑到天津卫卖力气混口饭吃,一次在‘三不管’看马戏时,跟地痞们打了起来,人家地头上人多势众,就把大午给打的不轻,幸好表演马戏的柳大家仗义,花钱给大午正骨上药救了他,从此大午也加入了马戏班子,跟着柳家班跑到了关外,后来还娶了柳家的闺女,也就是燕子,后来燕子她爹收了马戏班子,用所有的积蓄盘下了那间运河边破旧的货栈……
秦虎对八极拳也是颇为熟悉,前世里在功夫上没少花力气,尤其是在特战旅的那八年,什么样的搏斗没尝试过,只是从自己变成了虎子这才两个月不到,功力想达到原来的状态是需要一定时间的,现在有了成大午这样的陪练,秦虎肯定会抓紧时间进行恢复。而成大午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自己在摸索着练习,尽管他悟性不错,也一直不知道自己究竟进步到了什么样子,这时突然碰到了搏杀的行家,大午心里乐的不行,两人每天是不把汗出透了绝不罢休的!
秦虎知道大午家里有两个宝贝闺女,还有个精明的老婆,不好硬劝成大午入伙,可秦虎觉得这家伙要是不跟着自己当兵实在是可惜了!以他的条件和潜力,秦虎有把握一年以内把他训练成一个合格的特种战士。跟大午相比,常三和侯明虽然很有潜力,但他俩需要下更大的力气,花更多的时间才成,而小地儿,拐子,和小幺就更差一些。李顺义是个有血性的汉子,拼命三郎的性格,而且战场上的感觉不是成大午他们能比的,十多年东拼西杀的那种战场悟性不是训练能练出来的,可是毕竟年纪稍稍大了些,过去营养体魄上底子差了,超大强度的训练能不能坚持下来就很难说。对于顺义叔他们秦虎也不做多想,将来能不能再扛枪打仗那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能给他们开拓一下眼界,学学训练带兵以及战术素养这些东西就好。
秦虎抽时间还真跟着海叔去了两次卫队营的教军场,他很想在那片大场地上制作些训练设施摆上试试,但毕竟海叔还做不了这个主儿,而卫队营的主官们根本都没有这份心思,也没有那份闲钱,所以秦虎和海叔只好作罢!但是秦虎写画的那些训练设施、训练方法和评比手段却吸引了海叔的兴致,秦虎于是把这阵子写好的训练手册郑重地交给了海叔,并嘱咐道:“这里只是挑兵选将、军容军纪和基本军事素质训练的内容,前面我们讲课时你和顺义叔也记下不少了,两下里对照着看吧。下面我还要写战术训练,里面包括各种地形、昼夜、天气条件下的攻防训练,还有如何应对飞机、大炮等重火力的内容。别着急,咱慢慢来吧!”
海叔如获至宝地把册子收藏好,叹了口气道:“虎子,奉军几十万人,真就没希望了?你看这老奉天也快拾掇好了,要不咱抽时间把卫队营里管事儿的请到咱店里喝顿酒,我再试试?”
秦虎一声轻叹,点头道:“喝顿酒倒没啥,就怕他们心里没有练兵的念想,也许只有破国亡家的痛苦才能让他们清醒些。血性这个东西有时候也只能是鲜血和屈辱才能唤醒的……”
过了几天,晚饭的时候海叔还真把卫队营当下主事儿的张同禄请到了老奉天饭庄,虽然饭店的装修还没弄完,可也到了收尾的阶段,张同禄在饭店里上下一转,着实大大吃了一惊。这个张同禄是张作相的本家侄儿,40出头,是卫队营里的老人儿,平常端着个架子对下属从来就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样子,此刻带着一脸的惊羡拍着周聚海的肩头倒显得颇为亲热。
一层大堂里华灯明亮,深色的地砖雪白的墙面,素花的桌布把整个大厅衬的格外洁净大气,微微有些发福的张同禄在圆桌后大马金刀的一坐下,穿着合体唐装的三泰便把香茶斟进了他眼前精美的茶盏中,然后恭敬地在大厅一角跟侯明俩个垂手而侍。就这几下儿秦虎已经交了四方兄弟和侯明好几天了,将来饭店里的事情可是都要交给三泰这个大堂经理的,秦虎可没心思再放在经营上了。不过今天算是开业预演,秦虎也早早就带着孙叔、小地儿一身儿大厨的白衣高帽在厨房里张罗着,同时也通过厨房与大堂的玻璃窗在观察着外间的情况。
张同禄算是个见过些世面的,被人家宴请也是常有的事儿,可今天看着一道道精致美味的菜肴首先转到自己眼前,两手轻敲着转桌左瞧右看的笑得是满面春风:“老海,你可是吓着了俺老张!虽说在咱卫队营里能见些场面,可你个厮杀汉才来奉天两年的工夫儿,就能整出个这么雅致的地界儿,好本事好本事啊!遇上高人了?”
周聚海和作陪的胡有年此刻脑袋里也是晕陶陶的,以前连饭都吃不饱的厮杀汉子哪里敢想眼前这店面竟是自家的买卖?
“哦……这些名堂都是天津那边儿合伙人的意思,一个老乡,天津、上海那边开了多年的饭店,倒是见过不少世面的。”此刻周聚海忍不住就想借这个机会好好说道一下秦虎受伤被退役的事儿,可想想秦虎反复的叮嘱,只好按秦虎的意思,含混地编造出来一个合伙人来。
“好买卖好买卖啊!我说老海,你说你哑么悄儿地整成了这样的买卖还闹着练啥子兵?好好弄这个弄这个……”
在美酒精食刺激下,没一会儿张同禄大呼小叫地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喝嗨了。
“老海兄弟,你说你放着享福的日子不过闹着要练兵,寻思啥呢你?”
周聚海还担心这老小子吃饱喝足了装糊涂呢,现在听他自己问出来赶紧把酒就给他满上:“队长,你说咱大帅都能出事儿,俺就怕这好日子突然就又没了,把兵练好了心里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