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儿家里的一顿饭,三叔三婶儿里头外间都吃的其乐融融。半天下来,三婶中医、西医的大夫都瞧了,药就拎回来几大包,本来三婶也只是小产后心力交瘁亏了气血,人还年轻,大病还是没有的。郑文斗看到家里一派富裕祥和,秦虎又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的暖心细致,采购棉衣的事情也做了,这下是真真的放下了忧心事儿,晚上有红儿爹爹和舅舅陪着,也就喝上了小酒儿。
红儿娘那边儿吃的快,然后就过来给男人们添酒上菜,眼神儿是不住地端详着秦虎,越看越是开心,秦虎瞧在眼里,这顿饺子吃的却是满心的忐忑。
躲是躲不了的,秦虎吃完了饭,便被齐婶儿叫到了西屋里,一边拿着尺子前后仔细量着,一边就爽快地问了出来:“虎子,红儿是你冒着性命救下的,这丫头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听这丫头说,你俩的事儿你们路上自己商量过了?”
这下秦虎可囧大了,明明是自己救了人,现在咋就像拐跑了人家闺女?喉咙里哼哧了两声还真不知怎么开口,只好‘嗯嗯’了两声儿算是作了回答。
“虎子,俺听这丫头一说都高兴死了!本来红儿他爹还不好意思待在奉天,吃的住的尽是给你家里添麻烦,可俺一来就喜欢上了这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那些棒小子个个都不简单。
虎子你在刘家河也没细说你身世,俺和你齐叔到了奉天听你几个婶子一说,可是把俺两口子给吓着了!你竟是张大帅跟前儿出来的,怪不得刘三那几个黑狗子吓的滚犊子。
婶儿这几天就担心你上过大学堂,看不上俺家红儿,这下好了,俺一大家子都留下帮你办这个被服厂,俺可不想再带着红儿这丫头跟躲仇人似的瞎跑了。”
红儿娘这一磨叨,秦虎也没了说辞,看来红儿这小媳妇儿那是必须的了。
秦虎虽是不愿现在考虑这事儿,可先是家里几个叔叔给拍了板儿,现在跟红儿的娘亲又没法儿拒绝,想想红儿那娇美乖巧的样儿,也就坦然道:“婶儿,红儿很好!我虽然读过书见过些世面,可也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红儿给我做媳妇儿,我也没啥不满意的。红儿的心思我明白,现在我家里几个叔叔婶婶和齐婶儿你们都愿意,这事儿本来你们和海叔商量就成,可既然齐婶儿你问我,有一件事我说说,齐叔齐婶儿你们一定要好好琢磨一下。”
“虎子,有啥你说给婶儿听听。”
“现下咱们这日子看着还能凑合着过,可一旦兵荒马乱的又来了,我是要拿枪上战场拼命的,我读的是讲武堂,就该护住这个家和那些受难的百姓。本来让齐婶儿你们一家来奉天,我是想把红儿当妹子护着的,不愿想成家的事情,就怕刀枪无眼,让家人跟着担惊受怕,万一有个好歹,那不是害了红儿?”
“虎子,你这么大本事,心眼还好,能遇上你是俺家红儿的命好。说是这日子能凑合着过,你可不知道俺一家这些年担了多少惊?受了多少怕?都说有钱的怕绑,养姑娘的怕抢,红儿长大的这两年,晚上外面有个响动,俺都睡不踏实。
红儿他哥就是因为家里总被人欺负,才偷偷跑去当兵的,这几年俺和你叔是担心了家里的红儿又担心外面当兵的儿子,这回要不是你把红儿给救回来,俺们这个家就完了。
红儿跟了你,俺就先省一半心,过阵子俺跟你海叔商量商量,想办法让俺家齐祥脱了军装回家帮忙,俺家小子可是个好裁缝。这以后啊,婶儿就只担心你一个,说来说去俺还是省了心的。”
红儿娘把心里话倒完了,秦虎笑着也就不说啥了,喊了声门外偷听的丫头:“红儿,进来拿钱。”
看着有些忸怩的丫头悄悄站定在身边,秦虎从兜里掏出两张折子,这是边业银行和东北官银号的两张存折,上面一共是六千六百大洋,这是秦虎从抚顺取回来的第一笔八千银元,在装修老奉天饭庄和后面改造修整院子后剩下的,秦虎离开奉天时,就把这些钱存进了银行,现在把它放在红儿手里,连带着对齐婶儿道:“我和三叔出趟远门,三婶儿在咱家养病住上一阵儿,这些钱家里先用着。
被服厂的事情不要急,眼下主要是把工艺和工具都先用熟了,我要的东西能把样品做出来就成,最后如何定型,等我回来再说。红儿你也可以试着做做图上的衣裳,就当练练手。”秦虎路上已经嘱咐了红儿,三叔他们埂子的事儿不能跟家里提。
“啊!咋这么多钱?”折子上的数目,红儿还是认识的,这年头普通人家每月能有十几块的收入就过的很不错了,一下拿到秦虎给的这些钱还是吓了红儿一跳。
齐婶儿看看折子,立时也惊的瞪圆了眼睛。
“一大家子到了奉天,要安家,要做事,要把手艺练的更精更好,都需要钱。齐婶儿,这不是从家里拿的,是我自己的。”说着侧身给红儿眨眨眼。
红儿立刻会意了秦虎的意思,想起秦虎夜探通远堡王家的收获,怕娘亲再问,赶紧说道:“那俺先给你存着,俺不乱花!”
红儿娘看看这个,再瞧瞧那个,惊诧变成了欣慰,笑容就绽放在脸上。
红儿知道秦虎刚回家,晚上一定有很多事情要说,在外面疯跑了几天,此时乖乖地留在了爹娘身边,三婶也陪着红儿留在了那边儿。郑文斗随着秦虎漫步奉天城街头,灯火繁华之下,不禁满心满腹的感慨,想问些什么却不知从哪里开口,一路回到老奉天的家里时,小课堂里闹闹哄哄地已是格外热烈。
秦虎离开家里十来天,家里就发生了可喜变化,重新站在黑板前,秦虎笑的格外开心。指指后排略显拘谨的小中、小发、小白和几个更小的嘎牙子道:“今天咱们开讲前,趁着当家的都在,先把咱家里新丁的大号给起了。”
“虎子,还是你来吧!”随着海叔的回应,七个半大小子都兴奋地站了起来。
秦虎沉吟一瞬,缓缓道:“三泰起的这个名字其实很不错,又顺口又合意,你们几个本就是从东西南北流落到了奉天,这个东西南北中发白咱也不改了,就在前面再加个‘奉’字可好?”
“李奉中,许奉发,赵奉白……嗯,不错不错!听着就像是一家人,就这么定了。那俩丫头就跟着叫奉兰、奉芸好了。”海叔一句话拍板就定了稿。
瞧着几个鞠躬的小子,三泰那边拍着巴掌高兴了:“行了行了,今晚咱得好好听听‘虎老大独闯老石梁’了!”
一屋子人立马儿就安静下来,可还没等秦虎开口,小黑却先出了声儿:“师傅,俺姓陈,都跟你进了家里的学堂,师傅也该给俺起个名字?”
来回踱了几步,秦虎一指小黑身边的侯明道:“侯明,嗯……陈亮…对了,你以后就叫陈亮,又明又亮,一对好兄弟。”
接下来这一课,秦虎把去老石梁绺子的一段儿讲了好长的时间,直把家里的老兵和一众小年轻听的是血脉愤张,三泰、侯明、水根几个忍不住拍桌子敲板凳一片尖叫,更是把后面竖起耳朵的郑文斗和石柱听了个瞠目结舌。
秦虎从离开奉天如何在路上识破杨家兄弟开始,到假扮阔少被绑,到救了红儿一路山地间追逃,一直讲到了夜战清河城。
秦虎为了提高大家的军事素质,特别注重讲解每个节点的战术思维以及战术手段的应用,每一个细节都讲的不厌其烦。如何在特殊情况下判断方向,如何脱困救人,如何设置陷阱,如何突袭岗哨,为啥里杀外挡?
怕大家理解的不够深,秦虎一边说一边画,一块大大的黑板上,老石梁、清河城的简略地形,以及周边的山川河流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了大家眼前。
秦虎讲完了,就轮到大家提问,这时候周聚海、李顺义和郑文斗这几个老兵反而对老石梁的情况问的最多,大午、三泰、石柱和水根一帮家伙却对设陷、偷袭更加关注,一番激烈兴奋的讨论后,那一晚的战斗情形便深深地刻进了大家的脑海里。
一堂课散,海叔几个先回了后院,三泰、小地、小幺、侯明、水根几个年轻的意犹未尽,还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小发、小黑和石柱也凑在边上听的格外精神,拐子带着小中、小白安静地在对着黑板想把上面的图画下来,郑当家的怔怔地瞧着黑板在出神儿。
秦虎嘱咐三泰一声儿,把郑文斗和石柱安排在自己书房里休息,和郑文斗打个招呼,便叫着大午跟去了里面的院子。
一屋子当家人都聚在海叔屋里,秦虎和大午进来,盘腿儿往炕上一座,端着茶碗笑着就开口道:“海叔,我离开奉天十来天,家里人多了,请来的先生我也见到了,还有啥我不知道的?”
周聚海哈哈地笑了:“你小子给家里开了头就撂挑子跑了,俺们老哥儿几个还不得兜着?不过这‘老奉天’算是开对了,这阵子家里一顺百顺,一切都好,就是有一件事一直在等你回来拿主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