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军的军营正对着东面的草河和大路,卡子就设在营门前,六个执勤的岗哨瞧着这队陌生的奉军昂头撇嘴的一脸傲色,再瞧瞧队伍里还押着人,问起话来便加了几分客气。
“弟兄们哪部分的?”
秦虎和老蔫早就跑到了前头:“二营的!俺们逮住了胡子堆儿里要紧的人物,赶紧给宋营长通报一声儿,让弟兄们进营喝口水。”
“好嘞。”一个胡子拉渣的老兵再次往队伍后面踅摸了一眼快速跑进了大营。
片刻功夫儿这家伙带着一小队奉军冲出了营门,扯着嗓子叫道:“宋营长有令,擒住的胡子进营看押,二营的弟兄们去对面草河城驻扎。”说着话用手指了指大营南边草河上的木桥。
还真是怕啥来啥!秦虎轻啐了一口吐出嘴里的草棍儿,两眼一瞪高声叫道:“俺们李营长说了,想抢功劳你们三营得自己进山拉拉腿儿去,要吃现成的还轮不到他宋德昌。
俺们弟兄在山里遛了好几天,腿儿都跑细了,你们不让咱进营俺们现在就去草河掌,把人直接交给陈长官去。不过你得再去跟你们宋营长报上一声儿,要是俺们路上出了啥事儿跑了胡子,他宋长官分不到功劳不说这挂落儿却少不了他的!”
“放屁!哪个混账王八犊子毒舌子喷粪?”没等卡子上的奉军回报,从大门里踱出了一个五短身材的家伙张嘴就骂。
秦虎一定神儿就盯在这人鼻翼下的那颗红痦子上,然后嘿嘿一笑绕过拒马跑了过去,一个立正敬礼道:“报告宋长官,俺们李营长有信给您,说看在您派过去一连兵的份上,有事儿好商量。”说着就从斜挎的皮包里拿出一个信封。
这五短身材的家伙正是宋德昌,秦虎要来诈营自然仔细盘问过这个宋德昌的面相儿,此刻这一出演的是滴水不漏。
这宋德昌听说二营抓了胡子头儿,既然到了自己的大营那就得分润些功劳,本打算难为一下二营这些家伙立立威,没想到李兴茂派来的这帮混球还是些难缠的角色。
阴沉着脸瞅瞅面前这个大个子,眯着三角眼撇着嘴道:“给老子念念。”
嬉皮笑脸的秦虎展开信笺清清嗓子道:“宋老弟,俺老李运道儿不赖,昨个儿晚晌儿我带人摸到了胡子窝里,虽是个空营,可今儿早上咱在周圈儿打了个埋伏,擒住了八个胡子。
你那一连人马来的正巧,俺下午带着他们去大冰沟围胡子的大队,四岔沟这儿就没几个兵了,还是先把那七个要紧的胡子搁你老宋大营里更牢靠……”
秦虎略一停顿,凑前半步压低声音接着念道:“那个女娃八成是韩铁胆儿的闺女,是陈吉点名要的,这个算俺老李的,其他的你老宋看着办……”
宋德昌这下脸上阴雨转晴天了,一把拽过信笺扫了一眼印信便连带信封塞进了口袋,抬起一脚踢在了秦虎屁股上:“你他娘的个驴球球滚进营里开饭。”
眼瞅着‘送上门的好处’被押进了自己的大营,宋德昌心里掂量着‘功劳’嘴里就问了出来:“这几个胡子…你们李营长都审过了?”
秦虎嘻哈地跟在宋德昌的身后走进了深深的广梁大门,颠颠儿地回道:“俺们一共捉住八个,只有一个像是吐了实话,俺们营长带着那个家伙去了大冰沟,这几个属鸭子的,嘴硬!也没问出个啥,出来时俺们营长提了,说是宋长官要上报功劳最好再问问,别让东边道的陈二掌柜…不、不…是陈吉长官…看了咱二团的笑话。”
“嗯…这个还是俺老宋在行……来人啊!把那个女的带俺院儿里去。”
听这宋德昌要审樱子,秦虎和老蔫紧赶两步搪开了要拉樱子的两个奉军,一左一右架着樱子胳膊就跟在了宋德昌后面。
郑贵堂和郑道兴几个见拉走了使劲挣扎的樱子,一起就要往上涌,被卢成这队假奉军一顿枪托给拦了回去……
眼前这一出表演那是天衣无缝,瞧在宋德昌眼里不禁暗自开怀,瞅着秦虎两个不让碰那女的,也只以为在维护他们二营的功劳,对着自己的两个卫兵无所谓地摆摆手,当先就向自己的院子溜达过去。
秦虎和老蔫架着樱子跟在了宋德昌和两个侍卫后面,抬头仔细打量着永清沟的这座大营。
大营的门洞正对着东面的草河,深深的门洞两侧是两排倒座房,右手的倒座房门前站着一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看来是个重要的所在。
北面坐北朝南是一拉溜七八间大号的营房,此刻营房门口三五一群的奉军手里拿着碗筷在开饭前正瞧着大门处的热闹。
大营南面是十几套独立的院落,院门隔着操场与北面的营房遥相对应,中间估摸有五六十步的距离。
秦虎和老蔫架着樱子正跟着前面的宋德昌往第二套院落走去。而郑贵堂几个‘胡子’在卢成和奉军的推搡下正穿过操场奔着大营西面一直过去,那里堆着如小山般高的一捆捆草料,后面想必是大营里的马厩,估摸着有一百多步。
秦虎扫视过这个东西长南北窄的大营内部,便把目光盯在了大营四角高高的炮楼处,上面的奉军还在值岗,不知开饭时会不会下来?
大营南面是十几套独立的院落,从东往西数,第一处和第三处院子门口都站着几个瞧热闹的奉军,到了第二处院落门口时,秦虎对着老蔫一使眼色,老蔫心领神会便放开樱子站立在了门口一侧充起了卫兵。
匆忙间秦虎的眼神儿扫过这几个院落,只见第一处院落的门楣上挂着勤务的木牌子,而第三处院落的门楣上挂着营部的牌子,这第二处院落看来是宋德昌占据,门口倒没啥标牌。
院落里坐西朝东三间瓦房,秦虎带着樱子跟着宋德昌和两个侍卫穿堂入室就进了南屋。
这宋德昌盘腿往炕沿儿一坐,示意卫兵给樱子拉了张条凳让她坐在了自己对面,秦虎拉了拉军装,把身侧从李兴茂通信兵处抢来的皮包往屁股后面扯了扯,规规矩矩地背手立在了樱子身后。
这宋德昌瞥了一眼门口和身侧两个扶着盒子炮的侍卫,居高临下干咳一声拉开架势道:“进了俺这永清沟大营,我问你啥你就得说啥!就算俺老宋不想难为你个女人家家,可外面那几个胡子……哼哼,俺想整成扁的他就圆不的,你要还嘴硬不肯吐,老子现在就杀俩给你瞅瞅。我问你,你爹可是韩铁胆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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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子半扎着头并没有带出往常的戾气,秦虎倒是颇为奇怪,就听樱子嘴里突然低低的声音咕哝了一句:“给俺解开……”
秦虎心里一惊,不知道樱子是啥意思,赶紧一只大手压在了她的肩头,微微用力示意她稳住,背在身后的左手就悄悄摸到了皮包里。
宋德昌的耳朵还真是够尖,樱子的一声儿低语他听的真真的,跟着就道:“进了俺这大营,想跑那是没门儿。快说!你爹可是韩铁胆儿?”
“给俺解开,俺要喝水。”这回樱子凤眼圆翻大声喊了出来。
“解了吧!给她碗水喝。”宋德昌脸上含着笑意,示意秦虎和侍卫松绑递水。
脱了绑绳,樱子拍拍麻木的胳膊,捧着茶碗喝了一气仰头道:“要是俺爹还在,你们哪个敢难为俺韩樱子?你告诉俺,是哪个乌龟王八官儿要逮俺?”
听着樱子认了头,宋德昌不由得喜上眉梢换了笑脸:“好!好!我说…我说大侄女,你被擒住可比钻山沟子强他娘的百倍。你给俺老宋说说,外面都是些什么人?俺老宋保证不难为他们……”
“外边儿全是俺爹的老弟兄……”
樱子一句话出口,就察觉到了自己话里的语病,呼吸霎时就急促起来,磕磕巴巴地就想着往回找补:“那…那…那个年纪大些的是俺…俺二叔。”
“他可是姓郑?”幸好宋德昌理解正确。
秦虎并没在意樱子此刻说些什么,他只是想着拖到外面开饭后再动手,那时才更稳妥。
毕竟自己装着消声器的手枪还是有点小的响动,要是惊动了院子外面瞧热闹的奉军,他们真要往里冲,老蔫一个人无论如何是应付不了的,外面必定是一场乱仗,敌众我寡之下郑贵堂和卢成他们手忙脚乱的,前功尽弃的可能就大了。
樱子说着说着突然这一磕巴,秦虎立即就反应过来,樱子没经过这样的阵仗儿,心里一定是紧张的厉害!再拖下去怕是要乱。
大手伸出再次按压在樱子的肩头,眼神儿扫过门口和宋德昌身侧的两个侍卫,左手悄悄探进后背的皮包里,那里面除了李兴茂给宋德昌的那封信笺还有一支拧上了消声器的鲁格。
“是,咋滴了?”樱子感受到秦虎大手从肩头传过来的力量,心神儿安定了不少,心底里却在不住地埋怨“你咋还不动手?”
宋德昌这下高兴了,哈哈笑着对秦虎一摆手:“去,把郑当家的给我请过来。”
宋德昌一声命令出口,樱子担心秦虎出去错失了眼下的机会,忍不住肩头一撞秦虎的大手,扬头就瞥向了秦虎,这下秦虎不出手都不行了。
‘噗噗’两枪,两个只顾着盯着樱子俏脸儿狠瞧的奉军毫无反应地倒了,秦虎腾身就扑向了炕头上的宋德昌。
变故陡生,宋德昌脸上的得意还没褪尽秦虎一枪把子就就把他砸晕在炕头上。
樱子反应也是不慢,拾起地上的绳子跳上炕头就要绑宋德昌,一伸手却抓了个空,秦虎那边薅住了宋德昌的领子却把这家伙拖到的炕头里面,一手掐住宋德昌的脖子,另一只手里枪管儿就把窗户纸戳了个窟窿,凑近窗洞向外望去。
刚才这两枪虽是带着消声器打的,可那响动儿也跟使劲拍桌子差不离儿了,秦虎只怕惊动了外面的奉军。
秦虎这一看便是长出一口气,院门那里只有老蔫一手扶着匣子枪侧头在往里观察,秦虎和三泰手里带着消声器的长短枪他几个从陈家砸窑回来的路上是玩过的,屋里的响动显然老蔫是听到了,而外面的奉军还要离开院子十来步,屋里这点动静儿显然超出了这些土鳖的认知。
秦虎拿枪的手抬抬手背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看着眼前手忙脚乱正在捆扎宋德昌的樱子,她鬓角的汗水已然流过了耳畔,不由得轻声儿笑了出来,原来你个大丫也是知道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