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一大清早,沈长戈整理衣冠格外仔细,惹得三宝小声嘟囔:“大少爷,您又不是大姑娘,换了好几件衣裳,照镜子照了一刻钟,美个什么劲呢?”
“你管我呢!”
沈长戈瞪眼睛,对着个头只够到他胸口,头发毛躁又衣衫不整的小黑胖子,甚是嫌弃。
“我可告诉你,今日出游都是大家的公子小姐们,你要注意着点,别给我丢人。”
“嘁……”
三宝用力抻了抻衣襟,仰高下巴,不忿道:“大家公子小姐怎么啦?我三宝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啥样大世面没见过?贵人不也是人吗?不也得拉屎放屁,生老病死吗?有啥了不起的……啊呀……”
沈长戈一脚踹在三宝的屁股上,斥骂道:“滚一边去,把你那黑炭头的脸再去洗一遍!”
“哎呀呀……”
三宝揉着屁股,一蹦三丈远,呲牙咧嘴道:“大少爷,你变了,自从你当了武状元,有了官职,整天和那些贵族子弟们拉帮结派,你就瞧不起三宝啦!你忘了咱们俩在外面摸爬滚打的那些日子有多开心,你现在已经没有了江湖儿女的侠气,整日像个娘们似的,又是照镜子,又是换衣裳,还要顾及贵人们的心情,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让你滚蛋,洗脸去,听见没?找踹吗?”
沈长戈再次抬腿,三宝一个跟头翻到了水盆边,不情不愿地舀水洗脸,但是输人不输阵,嘴巴还是不停。
“我从小就黑,您又不是不知道。我爹黑,我娘黑,我哥哥姐姐弟弟妹妹都黑,我要是白了,那才叫怪事儿呢!”
“洗脸有什么用?您让我洗八百遍,它也白不了……”
“就当个七品小官,就这么个矫情法,明日要当了大官,您还让我把脸皮扒下来吗?”
主仆俩打打闹闹,辰时中就赶到了清远寺门前,韩府的马车却在巳时初才姗姗来迟。
怎么不见未轻煦?
只有韩朝光骑着高头大马在前方引路。
沈长戈迎过去,马车停稳,封屏儿撩开门帘,露出了韩婵气鼓鼓的脸。
“唉……”
韩朝光搭上沈长戈的肩膀,忧愁道:“现在宫里乱着呢,不只是陛下身子不好,皇太孙这几日又染了风寒。皇上把轻煦的父亲招过去训斥了一顿,限他三日之内,让皇太孙痊愈,若不然就要治他的罪。你说说,这不是难为人吗?”
怪不得,父亲有难,皇权压榨,未轻煦怎么还能有心思陪女人出门游玩?
两人说话时,韩婵已经挎着封屏儿的胳膊进了庙宇。
沈长戈正要随后跟上,却被韩朝光拽住了衣袖。
“长戈……”
“嗯?怎么啦?”
沈长戈回头,却见韩朝光一脸羞涩,扯着他的衣袖晃晃悠悠,欲言又止的样子,像个面嫩的大姑娘。
沈长戈好笑:“朝光,这可不像你!”
韩大公子从来都是神采飞扬,开朗健谈,何曾这般扭捏过?
“我有一件事求你……”
“什么?说就是了!”
韩朝光往沈长戈耳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你知道,今日未婚男女是可以相携出游的我半个月前就给冉儿去信,让她巳时末在清远寺东门等我。谁承想,轻煦今日来不了,我要哄着我家那小祖宗,真是烦不胜烦呐!”
沈长戈轻笑:“所以呢?”
“所以……”
韩朝光陪笑:“我和冉儿也有一个月没见了,长戈当是知道我有多难受的。让冉儿在约定好的地方等得太久,我也很心疼的。所以,长戈帮我照顾婵儿,待她上完香出来,就陪着她骑马。不费什么事的,我以后想法子谢你,怎么样?”
韩朝光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可怜兮兮,逗笑了沈长戈。他掩住心底窜起的暗喜,大方道:“你去吧,这里有我呢,放心!”
“哎呀!好兄弟仗义!”
韩朝光猛拍沈长戈的肩膀,欢声道谢,随后撩起衣摆疾步离去,风中传回一句:“我很快就回来!”却是到太阳落山,还不见他的人影。
沈长戈才没有心思管他什么时候回来,晚点回来更好。他不待见的妹妹,却是别人眼里的九天玄女下凡尘。每看一眼都觉得通体舒畅,就像嘴里含了一粒仙药,飘飘然。
沈长戈一动不动站在大殿外,望着韩婵的身影入了迷,三宝和他说话,一句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