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母在儿子成亲以后就将家底都交了出去,以至芳芳怀了孕,回到村子里能寻到一个破屋子住下来都已经很不错了。
没有田地,就只能外出做工,赚银钱买粮食,外祖母拖着年迈的身体扛下了所有重担,也只能勉强糊口。
只是,她母亲芳芳精神不大正常,不但做不了工,时常疯狂打骂孩子,就是一两天不吃饭,也不知道饿。
她不会做人母亲,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自然也管不了年幼的吴岁晚,不懂事的孩子就时常饥一顿饱一顿。
等到吴岁晚稍大一点,家里的吃食更不够用了。在她六岁以前,从来不知道吃饱是什么感觉。六岁以后,她会上山里寻吃食,也会帮有田地的人家做体力活,别人是不会给她工钱的,但会给她分点粗粮饼子。
那时候,吴岁晚再累再饿,也会把饼子揣回家,分给芳芳一半。
也是在那个时候,吴岁晚才知道,原来小小的她经常肚子疼,不是得病了,只是饿狠了。
挨饿的滋味很难受,吃饱的感觉很舒适。小小的吴岁晚,第一个梦想就是当一个地主婆,每一天每一顿都能吃饱饭,可以出力气给自己干活,怎么干都不会嫌累。
或许是遭夫君驱赶,被娘家丢弃,四处无着落的感觉,与从前挨饿的时候太相像。也或许是看见粮食静待收割的沉甸甸,记起了在地里刨食,付出力气就能吃饱饭的小小满足。
吴岁晚重燃了希望,捡起了力量。
她想,能吃饱饭,能喘口气,就能活着,就没有太糟糕,就有希望能过好。
她刚刚十七岁啊!
今天不好,还有明天,今年不好,还有明年。她要活到七十岁,八十岁,她要让外祖母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她越活越漂亮。
她要让母亲芳芳知道,女人最大的错误,不是随便跟了哪个男人,不是生了一个女儿,不是做了丑事,丢了祖宗八辈的脸面。她最大的错误,是轻易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在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傍晚,吴岁晚带着沈家老夫妻,兰溪,一个车夫,两个家丁,两个护卫,踏进了荣城,敲响了广威将军府的大门。
魏王在众多兄弟中所受封地最大,却不是最好的,荣城气候严寒,一年一季庄稼,人烟稀少,荒凉贫瘠。
没有代王的平城沃土绵延,兵强马壮。也没有齐王的顺城商贾云集,富可敌国。只比常年战乱的陈王的历城稍强一点,没有食不果腹和流离失所,就是穷的安全又踏实。
但荣城的地理位置很特殊,是与北金隔江相望的希城的军事供给要地。北可抵挡北金和平城的代王,南可抵挡西疆和历城的陈王。
所以,即使魏王不趁着朝廷大半兵力抵挡西疆进犯之时,集兵攻京城,老皇帝也会为了让皇太孙顺利继位先拿魏王开刀。
魏王的造反可以说是逼不得已,皇权更替之际,你不愿意抢皇位,别人还要抢,魏王的母家实力和所占之地,注定了他是第一个被除掉的藩王。
皇太孙的亲舅舅高思翰带着四万人马,只用了半个月就攻下荣城,并且奉皇帝陛下之命,驻守此地。
稍有眼光的人都看得明白,皇帝陛下是让高思翰辖制北面的代王,因为除了已经被砍了头的魏王,也只有代王蓄养了两万私兵。而这两万之数只是明面上的,真正有多少,皇帝陛下还没摸出个准头。
皇太孙继位之路,坎坷遥迢,也不知道老皇帝还能陪着走多远?
大靖兵马驻守荣城,正中沈长戈下怀,天高皇帝远,无人识得韩婵,他们可以在这里光明正大做夫妻。
沈长戈对韩婵掏心掏肺,予取予求,短短几个月,广威将军宠妻无度的名声就在荣城传开了。
就像今日,太阳已经落山,大雪飘飞,韩婵要吃糖葫芦就必须吃到嘴。下人买的还不行,自家厨房做的也不行,偏要让沈长戈亲自去买才好吃。
沈长戈第一趟出去,没买回来,天寒地冻收摊早,也属正常。韩婵便扭着小蛮腰指着沈长戈的鼻子骂他没用,骂着骂着自己还哭起来,哪里像没吃着糖葫芦啊,好像是谁偷拿了她半条命似的。
韩婵一哭,沈长戈再不耐烦,也觉得是自己错了,毫不犹豫地又跑了出去。天冷路滑,也不知疲倦,四处打听谁家做糖葫芦,追到别人家里,求爷爷告奶奶又花了大价钱,现做一串出来。
女人作,男人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老天爷都对此不忍直视。
沈长戈出门买糖葫芦,三宝留在府中守着韩夫人,一有吩咐就要马上去办。
若是怠慢片刻,惹了这妖精生气,他还要被沈长戈骂一顿。他与主子的关系再不似从前亲密,想起来心里都难受得不行。
三宝站在廊下,望着漫天飞雪哀声叹气。他永远不懂这种情趣,他永远也不想懂这种有消停日子不过,偏要搅和的鸡犬不宁的情趣。
若是他以后娶了婆娘,也是这般没断奶似的模样,他就卯足了力气,朝她的小俊脸,呱呱呱扇两个大耳雷子,看她还怎么作妖?能过就过,不能过赶紧分!
沈家老夫妻带着吴岁晚来到荣城,三宝是又惊又喜,总算来人了,吃了迷魂药的沈长戈,迫切地需要拯救!
这将军府中只有韩婵一个主子,那是窜上天也没有人敢拦着,从今以后,有了公婆在上,看她还怎么蹦哒。再作得狠了,于老爷和老夫人跟前撒野,他不信沈长戈还看不清那妖精的真面目,早点分才好!
“老爷,老夫人,夫人,快快,屋里来……冷了吧?”
“进屋先喝杯热茶,餐食马上就好,将军也很快就回来了,见老爷过来,一定会很高兴的!”
三宝在前方引路,热情得过火,一边与沈契等人闲话,一边扬声吩咐其他奴才:“快快,告诉厨房大师傅,赶紧爬起来架火烧水炒菜。老爷,老夫人和夫人来了,都小心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