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婆子放下餐盘,小心挪到吴岁晚身旁,轻声问道:“夫人,怎么啦?您在做什么呢?”
“哦……我冷了……”
吴岁晚不管摸到哪件衣服,薄的厚的,都往身上套,穿得歪七扭八,五颜六色。
“婆婆,这不是我的家,这里没有我的亲人,也没有我惦记的人,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是想走的,那天没走成,我现在走,你不要告诉别人。”
“婆婆,你是个心善的,你不要告诉沈长戈,他会把我抓回来,关着我,又不能护着我。他和韩婵远走高飞,却把我留给他的仇家,他多坏呀!我都恨死他了。”
“我要穿的厚一点,那天我离开时就觉得外面很冷,穿少了会冻坏的。再说了,这房子里藏着坏人,不知什么时候跳出来,不知又会拿什么东西来打我。我跑不了,就穿得厚一点,兴许能挡一挡,就不会那么疼吧?”
吴岁晚眉目温柔,用闲话家常的语气,与亮婆子念念叨叨着她的困境,不知不觉穿了六层衣物。
亮婆子泪流满面,按住吴岁晚继续掏衣柜的手,柔声劝道:“夫人,衣服穿得够多了。若是想不冷,肚里得有食,吃饱了就不冷!”
“是吗?”
吴岁晚迟疑:“吃饭会耽误工夫的,坏人很快又来了,我得赶紧走啊!”
“不怕不怕……我刚才去外面看了一圈儿,坏人都走了,一个都没剩。”
亮婆子拉着吴岁晚到餐桌前落座,趁着她笨拙思索,喂进了两口鸡汤。
“夫人,您若是害怕坏人追来,更要吃饱饭,身上有劲儿,才能跑得快呀!”
“哦……”
吴岁晚乖乖听话,由着亮婆子一勺勺喂饭,但她的思绪乱飘,一会儿在杨家村,一会儿在吴府,一会儿在云雾山,一片了无边际的动荡不安。
总有人喜欢在别人无助绝望时,劝慰几句话。
“你多想想好的,多想想开心事儿,别觉得自己有多苦。那个谁谁谁,从前比你还惨呢!可人家现在活的比你好多了,就你钻牛角尖,心窄路窄。”
“你要坚强,往好处想。还要努力,不怕苦累,你才能为自己挣来好命。”
没有人觉得这样的话不好听,他们只会觉得听不进去这番话的人不可理喻!
然而,一个人若是有开心事,若有好的回忆,若有快乐可期盼,他不会想吗?
寻找快乐是人的本能,他不快乐,是因为他竭尽所能也找不到属于他的快乐。
大多数人都过的平平淡淡,没有经历过太大的苦难,但是,总有人是不幸中的更不幸。
就像吴岁晚,真实的她躲在不知名的角落,看着自己的驱壳在荒野深山里的一个小小院落,被一群坏人包围着,恐惧,发疯,也是无能为力。
她想劝自己勇敢点,想让自己安静点,她想带疯癫的自己靠近一点温馨与喜乐,寻找了很久,跋涉了很远,却一无所获。
反而有更多的暴力,冷漠,离别,苦痛,层层包裹住了她的灵魂。
夜幕降临,半疯半傻的吴岁晚,为了一会儿逃跑有力气,认真吃饭。
另一个屋子里,半昏半迷的未轻煦举着他的小药瓶犹犹豫豫,想吃又不敢吃。
吃了,会很舒服,但也会彻底失去理智,辩不清现实。
婵儿该回来了,沈长戈会不会跟着来呢?沈长戈回来了,婵儿会不会躲起来呢?
算算日子,沈长戈若有心,再有一个时辰也该到了。
未轻煦想,再忍忍,再难受也要忍忍,他要清清楚楚地看见韩婵回来,要明明白白地与沈长戈算账。
“公子,沈长戈回来了,已经到了山脚下。”
“哦?”
未轻煦诧异:“这么快?”
随后又好奇:“带回多少人?婵儿回来了吗?”
小凳子停顿了一下才回答:“沈长戈单枪匹马……没见夫人……”
“啊?”
未轻煦愣怔一瞬,呵呵笑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我还真的有点看不懂了。沈长戈能这么快赶回来,证明这院子里的女人对他很重要。又没带婵儿回来,就是想继续霸占她……”
未轻煦缓缓从榻上起身,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衣襟,幽幽叹息道:“这是两个都想要吗?真是贪心呢!”
“公子,现在可允许沈长戈上山吗?”
“让他弃马丢兵器,独身一人走上山。告诉弓箭手准备,沈长戈进门,立即封锁整个院子,让他一个武林高手也插翅难逃。”
“是,公子!”
小凳子出门,未轻煦又理了理头发,确定形象良好,又对着铜镜牵动嘴角,尽量笑得自然柔和,没有半分病态,他才满意转身。
“沈将军是武状元,拳脚了得,可是不好对付呢!”
未轻煦搬过他的小箱子一通翻找,自言自语:“但我未轻煦的本领也不小啊,我会配药,也会配毒。我能让他生,让他死,让他痛,也让他疯。少跟我表演什么江湖豪侠,不把婵儿还回来,你就要付出代价。婵儿回来了,你也要付出代价。你让我疼过,我也得让你疼……”
未轻煦在小箱子里翻出了三四个小药瓶,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和三四根大银针,一个个沾满药水,晾干,分类装好。
一切准备妥当,小凳子的声音从外传来:“公子,沈长戈进了院子。”
未轻煦轻笑:“哦……来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