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温润如羊水,浸没方磊的脖子。
没什么比在大雨滂沱的日子里睡回笼,更能安抚一个社畜的了。
但……那是什么,雪花?火星?灰黑的斑点?
方磊感到失衡,于是从半梦半醒间苏醒过来。
然后,如墙后老鼠般的低语声开始作祟了。
“请降临……”
尽管仍身处黑暗,他却明确地感觉到了那些细小繁琐的点状物向自己靠近。
苹果花,礼炮崩飞的纸屑,或者是柳絮,亦或是其他诡异的东西。
意识收缩回了大脑当中,方磊向四周摸索。
那本该是被褥的地方,指尖却触碰到了柔软、温暖似血的墙壁。
而它竟然害羞地收缩了……!
“噗!噗!哧——”
为了避免被闷死,方磊用力往上砸了两拳,沿着砸出的裂缝,将包裹着自己的黑暗撕裂开来。
“咚!”
他如再经产的婴儿般,从刚刚禁锢着的他的肉团中滑落在地。
冷冽的空气如剃刀般刺入他的肺部。
四周尽是匍匐在地的人,他们身穿同样制式的长袍,一动不动。
方磊压抑住从胃里翻涌上来的恐惧和酸水,检查了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
没有气息,已经死了。
而更远处,则有一圈密密麻麻围聚成一圈的人,仿佛是嗜甜的蚂蚁。
他们颔首以待,从颤颤巍巍的身躯当中,能看出他们还活着。
“……那个。”
方磊紧张地回头,只见一名肩上落了许多尘埃的女子,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岁。此刻正端庄地跪在自己出来的肉茧旁边,用明亮的棕眼睛注视着自己。
“大人,您就是「尊主之剑」弗雷吗?”
(弗雷……?)
方磊看了眼地上混杂着煤灰和血迹的法阵,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因为名字读音相似,被错误地召唤到了这个地方。
“我这是在哪里,你又是谁?”
“这里只是一个小塔楼。”她靓丽的长发被建筑的粉末弄得灰扑扑的,“而我的名字无关紧要,您只需要知道,我即是您的「剑鞘」。”
“剑鞘?”
混乱占据了方磊的脑海,除了告诉自己应该要镇静之外,别无他法。
“咕咕咕——!”
一道迅捷的黑影从破损的塔楼外掠过,庞大的身躯碾过建筑物,让整个空间都颤抖起来。
“它要来了。”女子说,“请从我身上,拔出属于您的剑吧。”
一柄虚影构成的剑从左肩的上方贯穿了女子的身体,却不见刺出的部位。
正如她所言,她是「剑鞘」。
“弗雷大人。此剑正是属于您的力量,请不要顾虑。”
方磊还没来得及细思,一道粗黑的触手撞破窗户,如卷食般将触碰到的所有东西席卷、拖出窗外。
一些倒霉鬼被黏在了触须上,在地上拖出一条红色的血雾,惨叫声随着触手离开而拉远。
塔楼的崩塌只是时间问题。
他只好上前拔剑。
“嘶——”
虚影的剑柄经方磊一触碰,便显出了实体。
“呜啊啊!”
正当他要抽出剑身时,女子痛苦地喘息了一声。
“怎、怎么了,会很痛吗?”
“痛楚是剑施加给我的,不是您,无需您自责。”女子气喘吁吁,伸手攀住了方磊衣服。“只求您……允许我这样,就好了。”
剑柄向外抽动,方磊感到剑身传来了“嘎嘎”的震动。
无可匹敌的锋刃切断筋腱,斩开肌肉,割裂骨骼,伴随着井喷般的血涌,才从女子的体内被抽出。
“祝您……武运昌隆。”
身为「剑鞘」的手无力地垂下,指尖好像流水一般从方磊的衣服上滑落,再也没了力气。
方磊皱起眉头,打量起这把剑来。
淡黄色的剑身润如人脂,挥发着不详的光。
剑刃上属于「剑鞘」的血沿着放血槽向下滑动,滴润在一颗眼球状的雕文上,随即迅速干涸。
从材料到工艺,再到它的贮存方法,一定都亵渎至极。光是看着,就令人感到脊背发凉。
“啪!”
方磊听到几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接着,塔楼的屋顶就被掀了起来。
刚刚掠过塔楼的巨兽低垂下脑袋,吐出卷须。
“噫噫噫!!”那些趴在远处的人惊慌失措地爬开,试图躲避攻击。
但最终,他们还是被卷入了深渊当中。
“唰!”
方磊下意识地抓住「剑鞘」,跳到高台上,这才避免被吞进巨兽之口。
“噶——喀喀喀——”
巨兽咀嚼了几下,吐出了一团覆盖着黑色烂泥的血肉。
它于灰暗的月光中逐渐成型。
拼凑起来的血肉之躯开口说道:“「无生者」大人想要那把剑,快将它交出——”
它看到了,看到了方磊手中那把淡黄色的剑。
原始的恐惧爬上了它零星拼凑的脊椎。
“你驾驭不了它。”它有三张嘴轮流开腔,每张嘴说话时都喷吐出肉沫。“它是灾厄,是毁灭,是至高天的礼物。将它放在地下,我会恩赐你最痛快的死亡。”
(反正都是死,谁还会原地待毙?肯定要放手一搏啊!)
“咕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