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好吧...”何穆艰难地咽下嘴里的饭菜,躲闪着对方的眼神。
“周围没人,”田镇余Johnny眯眼往下扫向对面,轻轻地吐了一口气,“你放心,公司的规章制度我懂,不过...都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别的不说,产线上的工人都不是吃素的,互相打听得门清,大家包括HR在内都心知肚明。”见何穆仍然不说话,他继续道,“我自说自话,你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何穆低下头,手里的筷子却明显动作慢了下来,田镇余微微一笑,轻声细语道,“正常人都知道,工资么,级别肯定是第一决定因素,比如工人跟工程师,经理和厂长绝没有必要放一块讨论,最高和最低的反而好定,中间层就大有讲究了。”
他吸了口汤,看看何穆眼神迷离地飘向远处,继续说着,“都是同一个抬头,但不同的经验和水平是不同的价码,当然还有像你这种顶尖大学毕业的,但工作没多久,学历就是筹码。”
“上一份工作的薪资不是参考条件么?”何穆终于忍不住开口,又回想起HR给offer时对于他加薪的讨论还价。
田镇余镜片的眼神闪过一丝精光,他呵呵地笑起来,“所以你还是年轻啊,轻易就被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给打发了。上一份工作的薪资又如何,有什么参考意义么?市场供求才是真理。医疗器械这个行业现在是朝阳,国内没什么相关的专业,发展年限又短,优秀的工程师更是难得,本土的上市公司都能给到年薪二十万,外企凭什么不给到市场水平?”
何穆一怔,半晌后不可置信地轻念,“二十万?”
“是啊......”田镇余夸张地拖尾调,片刻后“噢噢”,举起手在空中轻扬了几下,仿佛在安抚何穆,“才进入这个行业,十四五万也有可能。”
何穆嘴里没有食物,对于盘子里的菜却全然没有了胃口,只是机械般用力吞咽着,心中突然升腾出一阵怒意,最后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地吃完饭,回到了办公室。
两人回到办公室稍事休息后,田镇余翻出U-stream的文件来跟何穆碰了碰,结束时真诚道,“Stanley,明天如果说不清楚的地方还是要麻烦你帮忙解释下,行吗?”
“可以,”何穆心里仍在想着工资的事,心不在焉地点头。
“对了,U-stream出问题那段时间我太忙了,也没来得及培训你,是谁给你做的产品生产工艺培训?”田镇余站起来离开时,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啊!”何穆迷茫地看着他,“没...没谁培训,我自己看的都是。怎么了?”
“没事。”田镇余笑着拍拍他的肩,“不早了,今天麻烦你到现在,快叫车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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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打开家门,连包也懒得卸,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宋城最近在出差,房间没有其他人,一片死寂中只有墙上的钟表传来的滴答声。也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何穆这才从发呆中惊醒过来,他也不看是谁,只管点开,恶声恶气道,“嗯?”
“咋拉,儿子?”电话那头明显一愣,然后关切地问。
“噢,妈,没事。”何穆有些羞愧,他咳了两声,放下背包,调整好状态好对着手机微笑着寒暄,“我在家呢,你和爸怎么样?”
手机那头沉默了半晌,“儿子,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何穆说不出话来,但喉咙莫名的一哽,“真是知子莫若母,您怎么能隔着电话也‘看’得到我的状态。”他努力平复情绪,故作轻松地调侃。
“你一正经我就知道不大对,还是说点屁话的时候像个人。”何母在电话那头爽朗笑道,“没啥过不去的关口,想我们年轻的时候......不说了,你到底怎么了?”
“今天听公司同事闲聊八卦,听到工资的事,”他的声音低下去,“我才知道我的工资连市场价一半都不到......”他没再说下去,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当是什么呢?儿子,你还年轻,这一时的比较没有意义啊。讲句不好听的,我当年要是不听你爸的,先给你在安东买了房,少奋斗五年啊得有。”
何穆哑然失笑,“不是妈,又不是讨论理财。这是自我价值的问题,如果我值这个价而拿不到,当然心里不爽了。”
“那你进去时怎么跟单位谈的嘛?”
何穆一时噎住,又想起Peter丁的那番说辞,羞愤上头,“还不是我傻,被人忽悠了几句就信了。”片刻后幽幽地叹了口气,“唉,也是自己太心急了。”
“儿子,人生路还长,别说到我这个年纪,就是过几年你回头看也就那么回事......”何母又安慰他几句后,“工作你慢慢来,我郑重考虑过,房子必需要下手了,下周我过来一趟安东,你别管,安心上班,你姑姑带我去兜一兜看一看。”
“啊?!”何穆吃了一惊,“您...您这行动力也过于强了些。”
“那当然。”电话那头传来爽朗的笑声,何穆被感染得渐渐嘴角上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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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穆早上走进办公室,电脑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生产叫去产线说发现一批疑似不良物料无法判断,好不容易处理完回到桌前还没来得及缓缓,田镇余Johnny急匆匆地走过来,敲敲他的桌子,“审核员拿了U-stream那个不良的资料,一会要问,你还是过来下吧。”
何穆赶紧点头,拿上笔记本电脑,跟上田镇余走进会议室,看到有人正在回答两个审核员的问题,他一眼认出那人是入职不久、前期一同培训的的SQE(原材料质量工程师)厉晨旭Michael,于是他挨着田镇余坐下,边听边在旁静静等着。
“这个原材料的标准今年改过,原因是?”审核员问。
“这颗料不算核心原料,这个改动可以保证质量的同时,供应商的产能将更大化。”
何穆听得心里有些打鼓,“这个回答?”果不其然,审核员也皱着眉抬头看对方,“那改动主要是为了产能喽?”
“呃,不是。供应商的生产过程我们去审核过的,”厉晨旭赶忙解释,“过程可控。”
“那为什么要改?”
“因为...”厉晨旭一时语塞,停了两秒后又辩解道,“这个尺寸不影响成品质量,是可控的。审出风险点的是另外一颗料。”
审核员眉头开始打结,“另外一个风险?”
“稍等,我...我去找一下生产工程师,这个变更是他们提交的,应该更清楚。”
审核员有点无奈,“那你去吧。”
看着厉晨旭走出会议室,审核员转向何穆和田镇余,何穆定了定心神,默默在心里跟自己鼓劲,“问什么答什么。”
其中一个审核员冲何穆和气地笑了笑,“您好,是Stanley对吧,我看到U-stream的不良调查报告是你写的,但有点复杂,希望能再听你当面解释一遍。”
“可以的,一时看到确实不容易理解,”何穆想了想,“要不我拿个样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