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些人容不下马夫的命。
强权会在乎一只蝼蚁的死活吗?
从来不会。
纵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惧怕的从来都不是弱小的蚂蚁,而是汇聚成的巨大力量,是另一种变相的权力。
慕蓁熹无法告诉女子,她的郎君是枉死的,这个脆弱的女子真的不能再经受一丁点的打击了,何况真相无比残忍,不是轻飘飘的鸿毛,而是一座雄伟大山。
女子捏紧了手帕,哀莫大于心死般地哭泣,“郎君啊……我早该一头撞死在你的坟前,这样也就不用拖着一具肮脏下贱的身体,愧不能下去见你,郎君,我对不起你……”
慕蓁熹隐隐听出私情,注意到女子手腕处的红痕,这样的伤痕她再熟悉不过。
被明台关进地牢之中时,她挨了无数道鞭子,红痕满身。
猜测着女子的遭遇,慕蓁熹安抚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必自责,马夫若是见你如此痛苦,心里肯定不好受的。你缓一缓,我送你回家如何?”
女子猛烈摇头,“那不是家,他们都是刽子手,他们不要我,宁愿把我卖给恶人,看着我死!就只有五十两,连给郎君安葬的棺材都没有,他们骗我……”
泣不成声,“谁都知道卖米的儿子是疯子,打人、咬人、还……还光天化日羞辱……我实在没有脸面再活着。可我这么脏,连死都不能,我哪能去污了郎君啊……“
“想见却不能见,生死都容不下我,老天爷,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女子哭得脖子抽筋快要断裂,绝望无助的眼睛瞪着白炽苍天,眼睛肿胀如同两颗核桃,身躯枯瘦得吓人。
慕蓁熹听着,心脏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她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你要不要跟我走,我且带你寻个住处。”
无力地晃脑袋,“不要管我……”
“可你会死的。”
“不……我不能死……”
“我叫慕蓁熹,你可以唤我喜儿,我想,我能带你找到和你同样处境的人。”
“去哪儿?”女子呆呆地回,“鄙名何珞。”
“跟我来。”
在慕蓁熹的温声之中,何珞起了身,跟着慕蓁熹离开。
日光将她们的影子拉长,这个盛夏的喧闹永久留在何珞的记忆之中。
在她毫无头绪,走投无路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女子说跟她走。连亲爹亲娘都抛弃她、郎君也意外离世,她就是人见人打的晦气扫把星,怎么可能会遇到好人啊?
她放任自己跟着慕蓁熹离开,想着只要不是一个男人,不要再羞辱她的清白,怎样也无妨了。
自暴自弃,变相的自我虐待。
但是她遇到了好人。
她从没想过要好好活,更想不到在几年之后,她会光鲜亮丽地、心态平和地活着。
而那对骂着她是不孝女的恶毒父母找上门来的时候,是慕蓁熹给她鼓励,断绝亲子关系,成为人们口中离经叛道之人。
离经叛道又如何?她活成了自己,不再束缚在世俗之中,懂得在这世间最该珍惜和爱护的,是自己。
午夜梦回,温润郎君坐在马车之上向她伸出手,她缓步走进。不知名的花朵飘落在青丝之间,她浅笑如娇花,道一声——
郎君,珞娘来见你了,带着一世的充实幸福与君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