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知晓了少年的真正面容,知道这个少年会是祸害,可他还是没有站在吴正珩的对立面,更不曾落井下石,只因这颗心,是柔软念旧的,做不到如卦象显示那样,对之赶尽杀绝。
毕竟十来年的交情了,吴正珩称他一声师父,为师亦为父,他是真能算吴正珩的父亲,教导为人,关怀备至,可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吴正珩反倒要除掉他?
吴正珩并没有否认,将两道圣旨放在桌面上,“皇上连下两道圣旨,一在西北之时,一在五日之前,皆是要您功勋至此,名垂千古。”
明黄圣旨就在桌上,衡阳子也没有打开一看究竟的心思,只问,“你呢,你欲何为?”
吴正珩的身子隐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之中,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何神情,愧于让天地知晓,也慎于见人。
他的声音极其平静,如在谈论寻常事件一般,“大皇子同我谈了条件,兵马与贵权,很难让人拒绝。”
都是多年深交的人了,走到这一步,是真的毫无转圜的余地。
衡阳子不是没有自救,他谁也不说,独与慕蓁熹讲所卜卦象,也是他自身排查,直觉症结会在自己人身上,会在初心不再的弟子身上。
想着以慕蓁熹之口讲出,每日与慕蓁熹接触,能多少让吴正珩回头,可就在这个平静寻常的夜晚,吴正珩亮出了长剑。
深深凝望着他倾注了太多心血的少年,衡阳子蓦然想起慕蓁熹的那一句“甘愿”,及至此刻,他也些许明白来些那女子在讲出坚定美好话语之时,心中隐藏着的一丝决绝。
这“甘愿”,到底是带着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一路往前,不敢回头,至于结局如何,不能细思量啊。
粗粒大掌轻拍着桌面,衡阳子认了命,“动手吧。”
深夜的冷寂在两人之间蔓延,吴正珩迟迟未动,似乎还有一线转机,可他抬起了头,对上一直凝视着他的衡阳子。
他冰冷吐字,“师父,不若最后帮弟子一回吧,没必要浪费我的人手,牵连队伍逗留时日。”
衡阳子的脸色变得铁青,到了这个份上,吴正珩真是将所有的恶毒嘴脸都展露了出来。
捏紧了拳头,衡阳子竭力平复心绪,“好一个彻彻底底的背信弃义……你想如何?”
“最好不过意外身亡,省时省力,也少猜忌。”
吴正珩缓慢站了起来,身子进入昏黄烛火的光亮之中,他一字一字道,“清晨路滑,不慎摔落山崖,闻者哀叹,为表敬重,名此地为衡阳山。”
那窗外透着皎白月色,是让人不敢亵渎的纯白,再过些时辰,就是清晨了啊。
衡阳子应了声,“吴正珩,今后再不许你以我衡阳子的弟子身份自称。”
吴正珩的脚步微顿,“弟子……正珩谨记。”
这日清晨,无人见到衡阳子。起初大家都以为衡阳子是寻常上山,不过午时便能回来,可是入山的人寻不到衡阳子。
恰在这时,猎户踉跄奔来,道衡阳仙人摔落山地,已经仙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