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的时候,武英强好像破天荒地对郭国柱说:“我等等你,一起走。”
“哦,不着急了,不是快考试了么?”郭国柱和武英强并排骑着车子,显得有点过于慢动作———武英强侧脸看着郭国柱,扑哧一声笑了,不禁说:“你这是,电影里的慢动作,有点像《庐山恋》里的郭凯敏,哈哈,都姓郭。”武英强突然笑的止不住了。他只愿意和郭国柱开玩笑,别人都有点开不得。
郭国柱依然悠然地缓缓瞪着他的慢动作,就像屁股下面踩着的不是自行车,是在一根吊车的钩子上。他忽然想到了郭国柱的事情。之前隐约知道郭国柱好像和岳红枫有点那啥。他对这方面是不敏感的。
郭国柱有点沉思状,他没问武英强今天想要说啥。忽然,有人叫:“国柱!”
路边一个临街的小门面,敞开着,门口墙上挂着几个旧自行车轮胎,一看便知道是修车子的。
郭国柱倒退支在路牙子上,转头慢慢道:“哎,咋了?忙了?”
修车铺子门口蹲着的是个中年男人,瘦小,筋骨显得强劲,头也不抬,嘴里叼着只烟:“上啥班了,早班哇?”
“嗷,没事哇?”郭国柱问着话,蹬车子继续走。
“没事。你妈他们那,还有没有肉了?”
“肉?呀,应该是够呛了哇?哦妈他们蔬菜上主要是卖菜,可不能和人家卖肉的比。咋了?来了客人了?改善改善?”郭国柱比修车子的中年人,年龄上相差足有十几岁,可这时候,郭国柱和修车人丝毫没有距离感。
“嗨,啥客人,没客人,自己就不吃了?”
郭国柱又把单腿支在路牙子上,武英强也跟着把腿支上支下。他没发现郭国柱在厂里有点木纳的学生样,在街上完全是两个人。郭国柱呵呵笑。
“总得给老婆娃娃,弄点肉吃哇?你说不是?”修车中年人说着又唉一声,看一眼武英强,“老婆侍候不死呀!”
郭国柱喉咙里呵呵笑,发出古隆冬的嗓音,显出成年人才有的表情,呵呵笑笑,骑车子走了。走远了,才嘟囔说:“老婆欺负的不行,呵呵呵。”
“老婆欺负的不行?”武英强想追问,但没好意思。郭国柱倒是主动说:“嗷,老婆可厉害了,听说是,老婆动不动就打了。把个老师傅打怕了。”
“老婆打老汉?头一次听说这种事的武英强有点不理解。
有个光头三角眼男人,山东口音,拉着平板车,正好听见从身边经过的武英强的话,突然高声道:“嘿,咋没有咧!那还不是正常!”
郭国柱哈哈爆笑了。武英强一脸茫然:“你认识那人?”
“哈哈哈,”郭国柱笑得差点岔气,“哦,哦不认识。”
“不认识?不认识,咋和你说话了?”
“谁知道了,神经病。”郭国柱觉得武英强太书呆子气了。不过,郭国柱又说:“俺们街上,可有些有意思人了。就是刚才的修车子的,有一次和我说了,你说人家是个中年人,咋能和我说上了?”
武英强来了兴趣,着急地说:“就是呀。”好像他知道修车人的事似的。
郭国柱看一眼武英强,禁不住讪笑一声:“你猜人家和我说啥了?”郭国柱停顿一下,似乎在卖关子,其实不是,他忽然觉得和武英强说这些,是否欠妥。他和老熊私下里可以瞎侃无话不说,可是和武英强从来没有和老熊的感觉。今天,郭国柱显然有点心神不定,需要找个人胡侃胡侃。他犹豫一下,不经意地环顾左右一下,武英强急于听到下文,又羞于主动追问,只是嗯嗯着,使劲看郭国柱。郭国柱慢慢腾腾地说:“你猜人家说啥了……他老婆比又高又壮,可白了,有点像电影《艳阳天》里的那个谁的老婆。”
“是?”武英强笑了,“那胖女的?”
“嗷,我见过那胖女的,又白又胖,不知道咋闹的,他是个瘦小个子咋就找了个又高又白胖的老婆了,呵呵呵。”郭国柱笑,“而且,听说,唉,可好笑了,听说有时候他老婆经常不高兴了,一不高兴了就摔碟子摔碗。”说着,郭国柱脸上流露出一丝少有的狡黠的笑。这种笑,武英强从来没见过。心里有点纳闷和茫然。人不会变吧,起码郭国柱不应该变的让人陌生了。也许是因为郭国柱陌生的笑,一时让武英强不知所措了。此时,他有些羞涩,现出一种听到背后议论自己才有的尴尬和难堪。
武英强没再好意思问郭国柱什么,但郭国柱也许看出了武英强细微的脸部变化。好像是为了弥补过失,悠悠地说:“唉,可有意思了,听说是,只要是莫把老婆侍候好,那胖老婆就摔碟子摔碗,呵呵呵。”
武英强到末了,也没听懂郭国柱说的什么。郭国柱也没有弄清楚武英强今天主动同行的目的。两人心里都有事,都没有说出来。
到了拐往上马街道路口时,郭国柱说:“家里坐会哇?”他对谁都是这样,只要认识的人,都是这句话。住平房的看城里的人有这个习惯。
“不了不了。”武英强说,如果平时的话,他一准会进去坐坐,可是今天他不想坐了。他想马上回去。
解放路电影院门口,三三两两的聚集着一些年轻人,武英强远远地看去,有一种既好奇又轻蔑的感觉。几个嘻嘻哈哈的女孩,裤腿宽松,腰部紧束,把臀部勾勒得线条分明,让人看了既不屑,又忍不住回头。武英强发现,这些三五成群的不三不四的人们,不进电影院,只是站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不知聊到了什么,一个女孩做作的抬起来一条腿,去踢旁边一个高个子男孩,男孩并不去躲,只轻微地像躲一页微风刮过来的纸片。充满男子气。
武英强骑车骑的很慢,不住地向那群不三不四的男女青年看。他终于发现,聚集着男女年轻人的一个小入口上方,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舞厅”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