俱乐部的台阶上又有人下来。这次下来的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这些人手里提着怀里抱着或者背上背着各种乐器,正围着一个圆圆乎乎的中年胖男人叽叽喳喳说话。胖男人始终嘿嘿笑着,用标准的普通话回应着大家。车十二斤站在胖男人前面,用身体挡住去路。以沙哑的声音大声说:“郭老师,反正我们车间的节目要先上啊,不然的话,年年都是最后,年年都排在后面,有两次演的拖拉把俺们车间差点麻下去。”郭老师听到这里,提高声音哈哈大笑,算是对车十二斤说的事的默认。“俺们快成了后娘养的了。”车十二斤见有人想插话,又拦着,“不行,这次必须把铸造车间的节目排在前面,不行。不然的话……”
郭老师哈哈只管笑,不置可否。背手风琴的分头后生笑着说:“车师傅,不然的话,你要咋了?是不是想罢工了?正好你们罢工不演了,只留下俺们车间,得奖都是俺们的。”
“门儿也没有!”车十二斤从肩膀上取下长方形盒子,端着向背手风琴的后生捅过去,佯装愤怒着跳起来:“你们采煤机车间倒是啥也想得呢,来,要不现在就比一比。”
手风琴后生笑着取下来笨重的手风琴,嘻嘻哈哈挡着车十二斤冲过来的长方形盒子,一脸不屑地喊到:“你那玩意小小短短的,胆敢和我这大圪夹斗?不行就往上撞。”
车十二斤做出豁出去的架势,嚷到:“闹清楚了你,闹清楚了你,我这里面可是真家伙了!”
郭老师只顾哈哈笑,并不去阻拦。旁边另一个背着更长盒子的年轻人赶紧说:“诶,人家车师傅那是竹笛,捅你一家伙,你手风琴能受得了?要不这的,来车师傅,我这更长,你冲我来。”
车十二斤一转身,喊道:“你那二胡更是软不啷当的,根本吃不住一碰。”
背手风琴的后生,干脆退到一边:“来哇,你们都是长家伙,碰一下看谁厉害。碰坏了,我们车间管修。”
郭老师张大嘴哈哈大笑。
手风琴后生躲着车十二斤,笑着解释:“排节目表是厂工会定的,郭老师可以提提意见,但最后决策还在工会。你应该找厂工会呀。”
车十二斤眼珠子一瞪,把背上的笛子盒往下一甩:“去你的哇,我要是能找厂工会还用在这儿和郭老师废……嗯,还用和郭老师说?”
大家说笑打闹着下台阶,郭老师始终和蔼地笑着,笑得像一个菩萨。他不急不忙地帮身边手风琴分头年轻人扶正琴带,依然不说话。车十二斤又着急道:“哎呀你看看,郭老师,你对人家冷加工的就像亲生的娃娃,对俺们热加工车间就是,就是领养的,这哪能行呢!”说着,把长方形笛子盒子往肩膀上送送,使劲地乜斜背手风琴的后生。
车师傅还想与背手风琴的分头说笑时,蓦地发现了身后几步远的大臭和福生。大臭和福生从灯光背影里蹭过来。蹭到距离车十二斤五六步远就停下来。停下的地方正好是灯光照不到边缘线。这个边缘钱犹如落日的山边,既分明又模糊。大臭和福生站在边缘线暗黑的一面,傻傻地笑着。